第三节
狄斌整整有两个月没有跟镰首见过面。他怕一看见五哥又忍不住动气。
“你看你像什么?像头猪!像个废物!”
那次一开口说出这句话他已马上后悔。更难受的却是:镰首听到他这样骂自己,只是耸耸肩,不在乎地笑了笑。
——他连我怎么看他也不在乎……
虽然没有见面,狄斌还是不时派人去探探镰首,看看他够不够钱花用……
狄斌瞧着窗外的雨想得出神。
田阿火等三个亲随以为,狄六爷神情恍惚,是因为忧虑于堂主与金牙蒲川的谈判。现在已过了正午,谈判已开始了吧?
楼下的赌厅并不热闹。冷澈的冬雨令赌客也却步。外面平西石胡同行人冷清。只有雨声。
田阿火也瞧向窗子。他想起几个月前从这窗口跳进来的枣七。
“那个怪家伙……我还会看见他吗?”
狄斌知道他说的是谁。自从几天前把枣七送到大牢后,狄斌也没有再看见他。显然于老大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干……是什么……
“暂时不要再提起那家伙。不论对任何人。”狄斌说。于润生没有明确这样下令,但狄斌意会到老大不想太多人知道枣七的存在。田阿火也马上明白了,没有再问下去。
负责打理平西石胡同这赌坊的部下叫杜秋郎,两年前才加入“大树堂”,本来在州内几个城镇间流浪,偶尔干干诈骗的勾当维生。狄斌发现了他精细的心思和干练的交际手腕,把他拉进了帮会。果然杜秋郎也把赌坊的生意管理得很好。狄斌已经准备提拔他经营城里的部分私货买卖。
——狄斌知道“大树堂”还会不断扩张下去,插手的生意也将越来越多,他每天都在留意身边有什么值得吸纳的人才。
杜秋郎此刻也在这二楼的账房里,随时准备回答狄六爷的任何问题。
“最近蒲川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虽然也许已问得太迟。
杜秋郎思考了一轮。赌坊除了是赚钱的门路外,对“大树堂”来说也是收集情报的场所。
“好像是这几天的事……蒲川旗下一家商号买了一批马,是中上货色。”
“有多少?”
“不知道。可是既然传出消息,最少也有十来匹吧?……最近马儿的价钱没有什么浮动,也没听闻有什么大买家,这倒奇怪……”
狄斌沉思。这消息也许根本没有意义。十几匹马的价值,在蒲川的生意王国里微不足道。可是当过兵的人总是对某些东西特别敏感。狄斌一听见马,不禁就会联想到战争……
狄斌突然脸容收紧。
“我好像……听见马蹄声……”
田阿火走到窗前观看。
“没有啊……我只听见雨声。”
狄斌闭上眼睛一会儿。“没有了。也许是我听错。”
“要不要派几个人到外头瞧瞧?”杜秋郎问。“毕竟今天……”
这次真的有声音。是脚步声。比雨声更急。
狄斌站到窗口往下俯看。两个“大树堂”的部下出现在胡同里,全速朝赌坊跑过来。
狄斌脸色变了。他认出这两个人是他派到安东大街监视的手下。
狄斌用两步跃下了阶梯。那两个人就站在赌坊门里。身上满是雨水和泥巴。背项冒出水气。口鼻吐着白烟。
其中一个才刚加入不久的小伙子只有十七岁。稚气的眼睛里溢着泪水。
——不、不要……
那小子跪倒在地上,双手支地。既因为疲倦,也因为心灵的打击。
随后下来的杜秋郎迅速“请”二十几个赌客离去。
狄斌突然无法控制自己。他扑前抓着那小子的头发,把他整个人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