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思。他听见了齐楚的话,已大概猜出他的身世。在这朝纲腐败的乱世里,富户官贾被问罪株连的惨事时有发生。齐楚大概是因此而流落军中吧。
“白豆,你呢?”龙拜问。
“我家中除了两个哥哥再没有亲人了……”狄斌淡然说。“我们本来一起被征入军队,可是后来我被抽调到先锋营来,从此失去音讯。现在我连他们的生死也不知道。”
“你要回家吗?”龙拜目中露出不舍之色。他漂泊多年,早已失去了家。
狄斌想了一会,缓缓摇头。
齐楚和龙拜知道自己最少还有一个同伴,脸上展出欣慰的笑容。
“那我们要到哪儿去?”齐楚问。
每个人都沉默下来。
葛元升一直仰视明澄的星空,此时才把脸垂下来,瞧向于润生。
其他四个人的视线也不知不觉地集中在于润生身上,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才能给予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答案。
于润生却仍是以手托额,眼睛藏在阴影之下。
五个人在默默等待。柴枝的爆裂声清晰可闻。
于润生霍然站立起来,背着众人的忧虑目光走进了山洞。
于润生走出来时,左手拿着一大瓶高粱酒,右臂腋下挟着一卷斑纹虎皮,就是当天镰首向狄斌抛掷的那条虎尸上剥下来的。狄斌病中无聊时,把虎皮上的箭洞和刀口都缝补完好了。
于润生挑选了洞口外一块高及腰际的大石,把虎皮铺在上面,又把酒瓶轻轻放在虎皮正中央,把瓶口的木塞拔开了。
于润生回过头来扫视其他五人,眼中闪出诡异之色。齐楚被唬得身子哆嗦了一下。
于润生的目光最后落在葛元升身上。“把‘杀草’给我。”
葛元升站起来,取下腰间的灰布包,解开布帛,把内藏的短刀“杀草”连着刀鞘,毫不犹疑地交到于润生之手。
于润生明白,葛元升已等同把生命交给了自己。
于润生右手握柄,清脆地拔出了“杀草”的两尺寒冷锋刃。
——于润生接着要说的话,在场的六个人——包括于润生自己——毕生也无法忘怀。然而在许多年后,他们才真正了解,这番话对他们的人生,甚至对历史具有多大的意义。
“是下山的时候了。可是天大地大,我们要到哪儿去?”他把“杀草”指向天空。“天早已离弃了我们。”
他把“杀草”举到眼前。刀光照映在他苍白的瘦脸上,反射出慑人的光晕,令其他五人感到于润生的脸蒙上了一种神圣的氛围。
“这几天以来——自从知道战争结束了以后——我不断在想:我活了二十五年,今天得到些什么?我杀过人,也被人追杀过。我好几次面对死亡,了解这个世界有多残酷。但除了认识了这些以外,于润生什么也没有——除了你们。你们这五个跟我一起喝雨水、吃虎肉,比血亲还要亲密、可靠的男人。我是多庆幸结识了你们。”
五人凛然站立,眼目因激动而充血。
于润生放下刀鞘,左手紧握成拳,右手的“杀草”轻轻在左前臂内侧划破一道浅浅的刀口。
第一滴鲜血落在虎皮上的酒瓶里,化成了云雾状。清亮的滴响震动所有人的心弦。
“请你们跟我结义为兄弟。誓同生死。”
除了不能言语、正咬牙切齿的葛元升外,龙拜、齐楚、镰首、狄斌同时呼喊:
“于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