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在温暖的仓库里,李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她轻轻抚摸于润生的脸。他白皙的皮肤在她粗糙的指头扫抚下透现红晕。他的头枕在她赤裸而结实的胸脯上。
她偶尔轻轻挪动身躯,因庄稼操作而失去了少女柔滑的橄榄色皮肤,便跟他的裸体产生快慰的磨擦,然后就像初次交欢时般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仿佛遍体都长出了千万个敏感的乳头,带来别人累积一生也无法相比的快感。
于润生的身体却一动也不动,默默地凝视仓库的天顶。
她微笑。高隆的颧骨看来太刚强了一点。李兰身上最具女性气息的,只有她那把乌亮而层次分明的长发。
她知道她的男人时刻都在想着许多事情。许多她永不会了解的事情。他那冷静的脸底下藏着无限的浮躁不安,心灵有如一片波澜起伏的汪洋。最初她惊讶莫名。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中会遇上一个这样的男人。
但现在她知道要怎么做。她努力给予他除了情欲以外另一种的满足——一种吞咽母乳般的温暖,一种被母体包围的安全感,一种血肉相连般的亲密感,一种实实在在的触感。事实上她发现,他总爱不断抚摸弄捏她结实的乳房和肩膀和腰肢和臀股……他喜欢爱抚她更甚于与她交合。
她没有笨得希望占有他。她知道这个男人的欲念永远无法填平——即使是世上最艳丽、柔软、丰腴的女人。但是她爱他。她尽力满足他心灵中的一部分。然后就像这一刻,她只会默默让他躺在自己身上,看着他仰视上方的眼睛,永远不打扰他思索人生的其他部分。
三十二岁的花雀五,刚洗过刀疤交错的脸,双目仍然浮肿,比他眼前六十二岁并连日策骑赶回的庞文英看来仿佛还老上几岁。
“早啊,义父。”花雀五张开仍有臭气的嘴巴说。
“呸!”庞文英击拍椅把,从虎雕大交椅上站起。花雀五这才惶然,连忙把擦着眼的手垂下。
“听说昨夜又折了十几个兄弟了?”庞文英愤怒地走到大厅中央。
“是……是的……可是——”
“少来这一套了!又在想什么藉口吗?”
花雀五的头垂得更低。
“五年了,我们在漂城折了多少总行来的好手?亏了多少本,失了多少私货盐货?你给我算!要不是我扛着,韩老板容得了你这小子?”
花雀五一听见“韩老板”三个字,一股寒意自脊梁冒起。
“韩老板……有提起我吗?”
“韩老板对分行这儿的情形很不高兴,你再不干一番成绩给他看,我也没法保你!”
“是……可是‘屠房’总是地头龙嘛!人马众多……”
“五儿啊!你就是少了这份胸襟眼光……”庞文英叹息着坐回交椅上。“这年来不是有许多腥冷儿涌进漂城来吗?花钱从中找些真人材出来,加强实力跟‘屠房’比拼。听韩老板的口气,我不能再从总行那边调度人手过来了。不雇这些腥冷儿,我们还可以找谁?”
“可是这些腥冷儿很不听话……”
“听不听话,讲的是手段。”庞文英从椅旁木几端起茶碗,揭开盖子呷了一口热烫的普洱茶。“‘屠房’瞧不起这些外乡人,用不了他们。他们没有门路可钻,才像瞎眼的苍蝇般四处找吃。花点钱,还不收得他们贴服吗?”
“是。”
庞文英放下茶碗。“最近又丢了一批盐货了吗?有多少?”
花雀五额上渗出汗珠:“五十斤……”
“丰义隆”为首都黑道第一大势力,分行布于四州,主要财政来源便是贩运私盐及其他违禁货品。“丰义隆”的影响力虽达朝廷高层,但这种走私逃税的生意仍靠各种正当行业掩饰,不能明目张胆干犯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