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曲终人逝
光绪犹豫了下,转身扫了眼那太监,接碗仰脖喝了下去。眼瞅着碗中药水点滴不剩,那太监双膝一软,跪了地上,叩头如捣蒜般连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七年前的这个时节,同样一个愁云漠漠的阴晦日子里,两宫圣驾浩浩荡荡归抵了京师。一切随之又恢复了昔日的景象。依旧是她垂帘听政,依旧是穷极奢靡,宛若不曾有过那番刻骨铭心的灾难。真要说变化,那就是她更老了,而在她统治下的大清帝国亦汪洋中的一叶孤舟价更加摇摇晃晃、非人力所能驾驭了。
裂帛撕布的狂风怒吼了一晚,早晨起床,人们才发现桌面窗台上到处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沙尘。趴在炕上凝视着晨曦微露的天穹,袁世凯久久地一动不动。如今的他,已经是大清朝的军机大臣了。也许在别人眼中,能够入阁拜相已是莫大的荣耀了。只他的内心深处,却被浓浓的失落感所笼罩。他不想做这有名无实的军机,他渴望着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渴望着……一阵瑟风裹着沙尘扑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袁世凯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
“老爷,老爷。”
听着屋外下人声音,袁世凯扫眼屋角自鸣钟:“知道了,下去吧。”
“老爷,宫里传来消息,天津那边又生了变故。”
“什么?”袁世凯愣怔了下,旋即仿佛喝了酒一般,兴奋得“嗖”地坐直了身子,披上小衣,威严地咳嗽一声急步出了屋,“没说怎生回事?”
“说是有俄国军舰昨夜驶抵我大沽口外。”
“知道了,吩咐备轿!”
乘着绿呢官轿急急赶到西华门,出来看时,天色已然大亮,只头顶云彩阴得重重的,似乎又有变天的迹象。西华门外大大小小已经停了五六乘轿子,几个官员正自在门口窃窃私语着什么,眼瞅着他过来,忙不迭拱手道安。袁世凯看也没看一眼,只轻摆了下手便径直递牌子进了大内。
赶到乾清门外,掏出怀表看看,袁世凯犹豫了下,径直奔军机房而来。进得屋来,却见正中桌案两侧庆亲王奕劻、醇亲王载沣正襟危坐。周匝世续、张之洞、鹿传霖众人也是一脸的严肃样。“卑职见过二位王爷。”袁世凯愣怔了下咳嗽两声,一个千儿打将及地,满脸堆笑道了句,转身向众人一一请了安。
“嗯。”奕劻脸上掠过一丝笑色,轻轻点了点头,“京师大沽口一线我朝个兵亦无,倘俄国真有所企图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本王意思,此事还当及早交涉为宜。”他有意无意间顿了下,“李鸿章若还在,此事自然是非他莫属。可如今这——伯轩,此事你怎生想的,说来听听。”
“卑职也是这个意思。只这其他人去了怕也是白搭,究竟不是拿主意的人呀。”世续干咳两声开了口,“现下够分量的也就二位王爷了。王爷您总理中枢,大小事务皆有赖操劳,自不便轻离的——”说着,他长叹了口气。
张之洞一身簇新的仙鹤补子,珊瑚顶后拖着翠森森的花翎,似乎刚吃过酒般,脸上放着光,拱手道:“王爷,此事——”
“你甚意思我知道的。”奕劻脸上结了层冰一般睃了眼张之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慰亭,你呢?什么意思?”
“伯轩兄所言甚是。前次与日交涉,不就是人家嫌咱派的人位卑权轻,才点名叫的李鸿章吗?”袁世凯悠然踱了两步,在醇亲王载沣面前躬身打了个千儿,道,“王爷,您看这事可怎生是好呀?”
“这——”载沣心知他意思,只自己仅一九〇一年被委派充任头等专使大臣赴德国,就义和团运动中德国公使克林德在京被杀一事道歉谢罪与外人打过一次交道,且还是点头哈腰的差事,哪晓得如何与外人交涉?当下嘴唇翕动着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一侧张之洞见状,手捋胡须忍不住开了口:“王爷何曾涉过夷务,去了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