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这是陆希潘。”
小谢立刻转过身,惭愧的笑了笑。陆希潘,正是薛华丹的亡夫,当年人称“千山暮雪”,圆天阁七大名剑之中,排名第一。
华丹顺手关上了窗,把灯点了起来,一时小屋中漾起了桔色的暖意,小谢带来的包裹,静静的蹲在小桌上。
“是什么?”
“是梅子,云南的梅子。”
陆希潘叱诧江湖的时候,圆天阁还在欧阳轩手里。那时唐小谢尚未出师。她只见过陆希潘一面,就是在薛华丹的婚礼上。陆公子风采翩然,折倒满堂英雄。华丹蒙着盖头,静静的守着夫君,新人如玉。后来小谢开始闯荡江湖的时候,陆希潘却已经带着爱妻退出圆天阁,在江南买田置地,再不涉足武林纷争。那一年圆天阁人事惊变,他也是不闻不问。小谢总惦记着要去瞧瞧薛家姐姐,一面也是好奇这琴棋书画神仙眷属的日子。不想没过几年,却传来了陆希潘病危的消息。圆天阁的新主子欧阳觅剑知道了,立刻派出楼中第一的名医墨寻无,务必要救了陆希潘性命。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待墨先生匆匆赶到江南,却只撞上一具硕大的楠木棺椁,一个瘦鹤孤鸾一般的未亡人薛华丹。
华丹出身富贵,年轻貌美。陆希潘尸骨未寒,轻浮之人就纷纷揣测她会再醮。然则三月之后,薛华丹不顾父母恳劝,断发出家,在斑竹山隐居修道。一段武林中人人称羡的美满姻缘,收场也是凄美无伦。
“云南的梅子太多了,我都看花了眼。伯母特异挑了这几样,是姐姐最喜欢吃的。”
华丹翘起兰指,拈了一粒梅子,含在嘴里。
唐小谢是吞下了一半的话。记得薛夫人还跟她说,陆希潘和薛华丹婚后半年,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归宁,一起尝遍了薛府上的种种蜜饯。薛夫人托小谢带过来的,只怕还有当初新姑爷赞许的那几色梅子罢。
“他们怎么说?”华丹问。
小谢想了想,道:“伯母依旧是不舍,说姐姐年纪轻轻的,陆姐夫也没留下一男半女。她就你一个嫡出的孩子,独自流落在外头,怎样也不放心。伯父也急。”
华丹轻轻的“哼”了一声。
“伯父说姐姐……”小谢看了华丹一眼,“姐姐若是不愿守着,万万不要勉强自己。说虽然圆天阁的势利如日中天,堂堂的剑南薛家,却也不会怕了他们。”
华丹站了起来:“父亲仍是这般意气用事。圆天阁什么相干,我又何曾把他们欧阳世家放在眼里。若不是自己愿意守节,谁还勉强得了我。”
小谢笑了。
“我在云南姐姐府上的时候,听伯父说,姐姐小时,有一个道姑上门来看相,说姐姐身体不好,又命犯孤星,须得从小就出家修行,方可一生平安。”唐小谢道,“伯母听见,气得不行,立时就把道姑赶出门去,后来也没谁把这事儿放在心里。而今伯父重提此事,伤心得不得了,说难道真的被那道姑说中了。”
华丹不语。
“我最近这儿有点不舒服,大约还是那年小产落下的病根子。你说怎么办?”薛华丹忽然问小谢,一边按着小腹。
小谢脸上一红:“我怎地知道。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义父虽然是名医,我却没能从他那里学到多少真东西。要不然我回去替你问问义父,或者——小缘也懂得很多。”
“小缘。”薛华丹冷笑道,“那个陈缘陈姑娘,不是嫁给了圆天阁阁主欧阳觅剑了么?”
“啊,是啊。”小谢转过脸。
唐小谢有些忧郁的想到,虽然只有一次,薛华丹淡然的提到了陆希潘。但是她们都分明的感觉到了,那人清冷的眼神,一直从墙上的小照中垂下来,流淌在夜晚迷离的灯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