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铁头昆仑
然后,我毋须进入一些琐碎的细节——诸如侨生们在MyPlace与人发生一场口角和厮打的冲突、我如何仗着中学时代随彭师父学到的一些其实不堪一击的三脚猫功夫加入战圈,乃至被人用啤酒瓶敲昏了脑袋的过程。这中间的过程太快也太复杂,我祇记得打了一个穿黑西装的家伙两拳,一拳打上他的太阳穴、一拳打上他的胸口,那人文风不动,我的指关节却彷佛二松脱了。当我再度醒来时已经躺在马来西亚的怀里,他的鼻血不时地滴在我的脸上,坐在马来西亚右边的泰国轻轻拍着我的腿,叫着我的名字。马来西亚左边的越南似乎是醒了,怔眼望着似乎是窗外飞快移动的街景,嘴里不停地叨念:“他们是故意的。他们是故意的。他们是故意的。”接着我才发现:我们的确窝在一辆奔驰如电的车上。缅甸在前座一语不发,开车的是完的红莲。
事隔多日之后,我再次遇见那几个侨生时,他们都带着一种诡谲暧昧的笑容看我;有的还像是忍禁不住地暴笑出声,然后——一点也不嫌弃我身上的气味地——走到离我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问我:“爽到了罢?”还有人重重地往我肩头擂了两拳。他们说的是红莲。
然而在我的记忆里面,什么爽事都没发生。我脑子里残存的几个场景——有些连顺序都未必正确——不外是缅甸打开宿舍大门,放我们所有的人进去。我当时像一麻袋大便那样给越南、马来西亚和泰国抬在臂弯里。接下来的一幕是红莲说了句:“他的头还眞硬。”以及众人大笑着散去,关上房门的一节——他们关门的劲道大得像要把我的头骨给撬开一样。再接下来是红莲扫地、擦桌子、整理书架——要不就是她先把我外衣外裤脱了,拿不知哪里搞来的一条湿毛巾替我擦了个澡,之后才扫了地、擦了桌子和整理了书架。或者,她是先说了一个铁脑袋瓜儿的故事,才替我擦澡和扫地、擦桌子、整理书架的?老实说:我根本弄不清楚那一夜是如何过去的。我祇知道她一面骂着:“怎么可能有人过得像老鼠一样?”一面把我和我的房间变成我完全不认得的模样——我一直想阻止她做下去,可是我连话都说不出来——此外,我唯一记得的是那个铁脑袋瓜儿的故事。红莲说我的脑袋瓜儿硬得让她想起那个故事。不过不同的是:人家的铁脑袋瓜儿是熬练出来的,我的却是死书读出来的。
铁脑袋瓜儿叫欧阳昆仑,是山东泰安人氏。欧阳昆仑原先还祇是个两岁大的孩子,脑袋非但不铁、连囟门都还是软的。民国十七年,欧阳昆仑的父亲欧阳秋带着一妻一子从山东南下,千里迢迢奔赴南京参加一场名为全国武术考试的擂台大赛;实指望凭他一身北派螳螂拳的正宗武艺能打下个“全国第一武士”的头衔,从此便鲤鱼跃龙门、身价不凡了。
根据《第一届全国武术考试对阵宝录》所载,欧阳秋是赛前极为各地慧眼方家看好的一名武士。其所习螳螂拳绝技更是源远流长的一门武术。最早的祖师羽化眞人首创的拳法,其名并非螳螂,而是一套叫“登仙步”的身法。羽化眞人授徒姓王名朗,艺成之后王朗自行前往少林寺搦战,不料教一个看山门的小僧给一巴掌打出寺外。王朗既羞且忿,只道天地之大、却再也无处可以容身,便终日在少室山前徘徊,好似疯痴了一般。忽有一日,王朗在一柳树下发獣,见一螳螂捕蝉,用尽各种弹跳进退的巧姿妙式。王朗遂悟出一套综合了十二种基本招式的拳法,分别名之曰擞、采、挂、叼、进、崩、打、黏、辗、贴、靠、勾。再由这十二招相互的贯连分合,创出一门可以连绵不断的攻守身步。从此王朗便在少室山前结庐而居,一住三年,其间晨昏勤研、朝夕苦练,终于得一大成。当他再闯山门之际,一路从山门打过碑林、天王殿,再沿着紧那罗殿、香积厨打进东禅堂,眼见就要从法堂东侧打入方丈室了。而王朗祇用了骑马式、蹬山式、坐虎式、坐盘式、虚蹈式、虎头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