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雪·第五夜
也真是可笑,在昨夜的某个瞬间,在他默立身侧为她撑伞挡住风雪的时候,她居然有了这个人可以依靠的错觉——然而,他早已是别人的依靠。
多年来,他其实只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每年的这里忍受自己的喜怒无常。
如今事情已经完毕,该走的,也终究要走了吧。
“药在锦囊里,你随身带好了,”她再度嘱咐,几乎是要点着他的脑门,“记住,一定要经由扬州回临安——到了扬州,要记住打开锦囊。打开后,才能再去临安!”
“知道了。”霍展白答应着,知道这个女人向来古古怪怪。
“打开得早了或者晚了,可就不灵了哦!”她笑的诡异,让他背后发冷,忙不迭的点头:“是是!一定到了扬州就打开!”
霍展白翻身上马,将锦囊放回怀里,只觉多年来一桩极重的心事终于了结。放眼望去,忽然觉得天从未有如此之高旷,风从未如此之和煦,不由仰头长啸了一声,归心似箭——当真是“漫卷诗书喜欲狂”啊!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绿儿,送客。”薛紫夜不再多说,转头吩咐丫鬟。
“是!”绿儿欢天喜地的上来牵马,对于送走这个讨债鬼很是开心。霜红却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家伙一走,就更少见谷主展露欢颜了。
雪鹞绕着薛紫夜飞了一圈,依依不舍的叫了几声,落到主人的肩上。霍展白策马走出几步,忽然勒马转头,对她做了一个痛饮的手势:“喂,记得埋一坛笑红尘去梅树下!”
薛紫夜微微一怔。
“等回来再一起喝!”他挥手,朗声大笑,“一定赢你!”
她只是摆了摆手,不置可否。她竭尽心力,也只能开出一张延续三个月性命的药方——如果他知道,还会这样开心么?如果那个孩子最终还是夭折,他会回来找她报复么?
然而眼看他的背影隐没于苍翠的山谷,忽然觉得胸臆间寒冷,低声咳嗽起来。
“小姐,这样行么?”旁边的宁婆婆望着霍展白兴高采烈的背影,有些担忧地低声。
“也只能这样了。”薛紫夜喃喃,抬头望着天,长长叹了口气:“上天保佑,青染师傅她此刻还在扬州。”
我已经竭尽了全力……霍展白,你可别怪我才好。
有人策马南下的时候,有人在往西方急奔。
为了避嫌,出了药师谷后他便和妙火分开西归,一路换马赶回大光明宫。龙血珠握在手心,那枚号称可以杀尽鬼神两道的宝物散发出冷冷的寒意,身侧的沥血剑在鞘中鸣动,仿佛渴盼着饮血。
风雪刀剑一样割面而来,将他心里残留的那一点软弱清洗。
他在大雪中策马西归,渐渐远离那个曾经短暂动摇过他内心的山谷。在雪原上勒马四顾,心渐渐空明冷定。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在漫天的大雪里逐渐隐没。
离开药师谷十日,进入克孜勒荒原。
十三日,到达乌里雅苏台。
十五日,抵达西昆仑山麓。
昆仑白雪皑皑,山顶的大光明宫更是长年笼罩在寒气中。
骏马已然累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他跳下马,反手一剑结束了它的痛苦。驻足山下,望着那层叠的宫殿,不做声的吸了一口气,将手握紧——那一颗暗红色的龙血珠,在他手心里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他倒过剑锋,小心翼翼地将粉末抹上了沥血剑。
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两枚金针,毫不犹豫地回过手,嚓嚓两声按入了脑后死穴!
他大步沿着石阶上去,两边守卫山门的宫里弟子一见是他,霍然站起,一起弯腰行礼,露出敬畏的神色,在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