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纵横钩党清流祸 峭茜风期月旦评
叫家中清客读给他听。
他说着走到窗边,向窗外望去,只见天色阴沉沉地,似要下雪,叹道:“老天爷何其不仁,数百个无辜之人,在这冰霜遍地的道上行走。下起雪来,可又多受一番折磨了。”
顾炎武拍桌骂道:“吴之荣这狗贼,我真恨不得生食其肉。”吕留良道:“二位枉顾,说道有件要紧事。我辈书生积习,作诗题画,却搁下了正事。不知究是如何?”黄宗羲道:“我二人此来,乃是为了二瞻先生那位本家伊璜先生。小弟和顾兄前日得到讯息,原来这场‘明史’大案,竟将伊璜先生也牵连在内。”吕留良惊道:“伊璜兄也受了牵连?”
黄宗羲道:“此事必是大力将军所为。”吕留良道:“大力将军是谁?倒要请教。”黄宗羲道:“两年之前,兄弟到伊璜先生家中作客,但见他府第焕然一新,庭园宽大,陈设富丽,与先前大不相同。府中更养了一班昆曲戏班子,声色曲艺,江南少见。兄弟和伊璜先生向来交好,说得上互托肝胆,便问起情由。伊璜先生说出一段话来,确是风尘中的奇遇。”当下便将这段故事转述了出来。
吴之荣笑道:“没什么!”点燃油灯,重新翻阅。这一晚直看到雄鸡啼叫,这才和衣上床,却又在书中找了七八十处忌讳犯禁的文字出来,便在睡梦之中,也是不住的嘻笑。
吕留良登时省悟,黄顾二人冒寒枉顾,一来固是寻觅查伊璜,二来是劝自己出避,生怕自己一时按捺不住,枉自送了性命,良友苦心,实深感激,说道:“二位金石良言,兄弟哪敢不遵?明日一早,兄弟全家便出去避一避。”黄顾二人大喜,齐声道:“自该如此。”
当下欣然就道,来到广州。吴六奇将军接入府中,神态极是恭谨,说道:“六奇流落江南,得蒙查先生不弃,当我是个朋友。请我喝酒,送我皮袍,倒是小事,在那破庙中肯和我同钵喝酒,手抓狗肉,那才是真正瞧得起我了。六奇其时穷途潦倒,到处遭人冷眼,查先生如此热肠相待,登时令六奇大为振奋。得有今日,都是出于查先生之赐。”查伊璜淡淡的道:“在晚生看来,今日的吴将军,也不见得就比当年的雪中奇丐高明了。”
过了良久,一名家丁捧了一个包裹出来,放在桌上。吴之荣见庄允城尚未出来,忙将包裹掂了一掂,那包裹虽大,却是轻飘飘地,内中显然并无银两,心下好生失望。过得片刻,庄允城回到厅上,捧起包裹,笑道:“荣翁瞧得起敝处的土产,谨以相赠。”
一拍之下,桌子震动,油灯登时跌翻,溅得他手上襟上都是灯油。黑暗之中,突然间灵机一动,不由得大喜若狂:“这不是老天爷赐给我的一注横财?升官发财,皆由于此。”想到开心处,不由得大声叫唤起来。忽听得店伴拍门叫道:“客官,客官,什么事?”
吴之荣前一句“令郎亲笔所撰”,后一句“令郎亲笔所撰”,把庄允城听得心花怒放。他明知此书并非儿子亲作,内心不免遗憾,吴之荣如此说,正是大投所好,心想:“人家都说此人贪赃,是个龌龊小人,但他毕竟是个读书人,眼光倒是有的。原来外间说鑨儿此书是‘湖州之宝’,这话倒是第一次听见。”不由得笑容满脸,说道:“荣翁说什么左马班庄,古今四大良史,兄弟可不大明白,还请指教。”吴之荣见他脸色顿和,知道马屁已经拍上,心下暗暗喜欢,说道:“庄翁未免太谦了。左丘明作《左传》,司马迁作《史记》,班固作《汉书》,都是传诵千载的名作,自班固而后,大史家就没有了。欧阳修作《五代史》,司马光作,文章虽佳,才识终究差了。直到我大清盛世,令郎亲笔所撰这部煌煌巨作《明书辑略》出来,方始有人能和左丘明、司马迁、班固三位前辈并驾齐驱,‘四大良史,左马班庄’,这句话便是由此而生。”
吴六奇道:“先生禁声,这等话给人听见了,可是一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