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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决斗之前
身子已跃起!就像是那种随时都能从地上突然弹起的毒蛇,她的身子刚跃起,就已凌空翻身!

    一翻,再一翻,她脚尖已挂住了六角亭的飞檐。

    脚上有了着力处,身子再翻出去,就已到了五丈外的树梢。

    她本来还想再逃远些的,可是傅红雪并没有追,她也就不再逃,用一只脚站在根很柔软的树枝上,居然还能骂人。

    她的轻功实在很高,骂人的本事更高。

    “我现在才知道你以前那个女人为什么要甩下你了,因为你根本不是男人,你不但腿上有毛病,心里也有毛病。”

    她骂得并不粗野,但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刺入了傅红雪的心。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突然起了种奇异的红晕,手已握紧。

    他几乎已忍不住要拔刀。

    可是他没有动,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心里的痛苦,并不如想像的那么强烈。

    他的痛苦本来就像是烙在牛羊身上的火印一样,永远是鲜明的!

    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滴眼泪,每一点真情,每一句谎言,都已深烙在他心里。

    他一直隐藏得很好。

    直到他看见明月心的那一刻——所有隐藏在记忆中的痛苦,又都活生生地重现在他眼前。

    那一刻中他所承受的打击,决没有任何人能想像。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自从那次打击后,他的痛苦反而淡了,本来连想都不敢去想的痛苦,现在已变得可以忍受。

    ——人心里的痛苦,有时正像是腐烂的伤口一样,你越不去动它,它烂得越深,你若狠狠给它一刀,让它流脓流血,它反而说不定会收口。

    傅红雪抬起头来时,已完全恢复冷静。

    倪慧还在树枝上,吃惊地看着他。他没有拔刀,只不过淡淡地说了句:“你走吧。”

    这次倪慧真听话,她走得真快。

    日色偏西,六角亭已有了影子。

    傅红雪没有动,连姿势都没有动。

    影子长了,更长。

    傅红雪还是没有动。

    人没有动,心也没有动。

    一个人若是久已习惯于孤独和寂寞,那么对他说来,等待就已不再是种痛苦。

    为了等待第一次拔刀,他就等了十七年,那一次拔刀却偏偏既无意义,又无结果!

    他等了十七年只为了要杀一个人,为他的父母家人复仇。

    可是等到他拔刀时,他就已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家人的后代,根本和这件事全无关系。

    这已不仅是讽刺。

    无论对任何人来说,这种讽刺都未免太尖酸,太恶毒。

    但他却还是接受了,因为他不能不接受。

    他从此学会了忍耐。

    假如杜雷能明了这一点,也许就不会要他等了。

    ——你要我等你的时候,你自己岂非也同样在等!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像是宝剑的双锋。

    ——你要去伤害别人时,自己也往往会同样受到伤害。

    有时你自己受到的伤害甚至比对方更重!

    傅红雪轻轻吐出口气,只觉得心情十分平静。

    现在正是未时一刻。

    这阴暗的屋子,正在一条阴暗的长巷尽头,本来的主人是个多病而吝啬的老人,据说一直等到他的尸体发臭时,才被人发觉。

    孔雀租下了这屋子,倒不是因为吝啬。

    他已有足够的力量去住最好的客栈,可是他宁愿住在这里。

    对他说来,“孔雀”这名字也是种讽刺。

    他决不像那种华丽高贵、喜欢炫耀的禽鸟,却像是只见不得天日的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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