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空谷幽兰
姑娘姓水,又看出前辈你必有隐痛,在下灵机一动,便试探着唤了一声:‘盛大哥。’前辈果然面色大变,那时在下便知道揣测得已不远了,惟一还有些怀疑之事,便是觉得前辈似乎比应有的年龄要老得多了,但后来一想,艰苦的岁月,忧愤的心情,自然易催人老,是以在下才敢断言,前辈必定就是将近二十年前,被盛大娘暗害了的‘柔情手’水柔颂!”
凄清暗淡的光线里,只见这“柔情手”水柔颂幽灵般坐在地上,满面俱是悲愤哀伤,显已落入往事沉痛的回忆中。
水灵光睁大了眼睛,一会儿望向铁中棠,一会儿望向她母亲,忽也坐到地上,轻轻啜泣了起来。
良久良久,水柔颂方自缓缓道:“想不到你的思想竟如此敏锐,你……你揣得全都不错。”她咬一咬牙,恨声接道:“约在二十年前,我五家在这山上,与大旗门苦斗数日,终于稍稍占了上风,但我已精疲力竭,又有了身孕,便悄悄去求盛大娘,让我早些回去,哪知她听了我的话,竟突地狞笑了起来。她说决不许我再生儿女,夺去她儿子的爱,我才自一惊,她已将我推下了悬崖。我虽能侥幸不死,但两条腿却已……”她面容又是一阵扭曲,倏然顿住了话声,目光中立刻充满悲哀与仇恨。
铁中棠叹道:“前辈你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仍然生存了下来,晚辈实在自心里佩服得很!”
水柔颂恨声道:“那一段非人所能忍受的日子,将我折磨成这般模样,但我毕竟还是活下来了!”她充满仇恨的目光,缓缓移向铁中棠,接道:“那时,我正和你此刻一样,疲劳、悲哀,而又重伤。”她面上慢慢泛起一丝狠毒的笑容,望向铁中棠道:“但我是个女子,既有身孕,又成残废,情况还远比你绝望得多,我还能在这种环境中单独生存下来,你一个男子,为什么不能?”
铁中棠心头一寒,道:“前辈的意思……”
水柔颂厉声道:“我虽不杀你,但也不能养着你,你快些给我滚出去,否则……哼哼,说不得我只有动手了!”
她手掌一撑,掠回床上,再也不看铁中棠一眼。水灵光伏在地上,低低啜泣,也没有劝阻之意。
铁中棠木然呆了半晌,他已用尽所有的智慧,要想打动水柔颂的心意,但此刻,他自知已完全绝望。他紧握双拳,抬起目光,挣扎着站了起来,挣扎着走了出去,但方出洞外,他便立时倒在地上。为了有用的生命,他愿以自己所有的力量与智慧来挣扎奋斗。
但是,他却决不乞怜,更不哀求!
食水与山粮,已使他略为恢复了些许精力,但自洞内走出的一段路,却又使他全身脱力。他四肢舒展,仰卧在地,尽量松弛了全身的肌肉与神经,然后,他尽力集中精神,默默调息起来。仰望天色,暮色已将降临,一场更艰苦的奋斗,也已将开始——生存的奋斗,不但艰苦,而且残酷!他知道在黑夜来临之前,他必须先要找一处藏身之地,才能躲避蛇虫与蚊蚁的袭击。
太阳落山后,沼泽间便发散出一阵阵白雾般的臭气。他寻了些枯藤,绑在腿上,屏住呼吸,仔细选择着道路。他行事谨慎仔细,决不会走失一步。仰首望去,暗蓝色的苍穹,已现出一弯淡白色的月痕。雾气弥漫,天色更黑,前面已渐渐不能分辨道路。
铁中棠仰天叹息一声,在泥泽中坐了下来。他已实在无法支持,当真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地步。突然一阵风声,自身后掠来,水灵光已悄然到了他面前,一言不发,轻轻扶起了他身子。
刹那之间,铁中棠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道:“水姑娘,你……”
水灵光摇了摇头,铁中棠只得顿住话声。在山穷水尽之时,遇着一个帮助自己的人,那时他心中的情绪,绝非任何一个没有身历其境的人所能了解。
他只当水柔颂已改变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