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二月洛阳春仍早
狼一般的灰眼中忽然迸出血丝:“你让他一个人到洛阳去?你是不是想要他去送死?”
“我们是夫妻,我为什么要让他去送死?”
卓东来盯着她,过了很久,才用他那种比刀锋还尖锐比蛇蝎还恶毒的独特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因为郭壮。”
每当卓东来用这种口气说话时,这个世界上就最少有一个人要受到他致命的伤害和打击。
“因为郭壮。”
这句话在别人听来毫无意义,可是吴婉听了却好像忽然被毒蝎的蝥利刃所伤,就好像忽然从万丈高楼上失足落下,连站都站不住了。枯黄憔悴的脸上,也起了种无法形容的可怕变化。
卓东来当然是不会错过她这些变化的。
“这些年来司马一直都跟你分房而睡的,连碰都没有碰过你,”卓东来的声音冷漠而残酷,“你正在狼虎之年,身边刚好有郭壮那么样一个年轻力壮的漂亮小伙子,而且很懂得对女人献殷勤。只可惜现在他已经死在红花集,死在朱猛的刀下,连头颅……”
吴婉忽然嘶声大喊:“够了,你已经说够了。”
“这些事我本来不想说的,因为我不想让司马伤心,”卓东来说,“现在我说出来,只不过要让你知道,你做的事没有一件能瞒得过我,所以你以后不管要做什么事,都要特别小心谨慎。”
吴婉的身子已经开始在发抖。
“现在我才明白,”她眼中充满仇恨怨毒,“你派郭壮到红花集去,为的就是要他去送死,因为你早就知道了我跟他的秘密。”
她忽然扑过去,抓住卓东来的衣襟,嘶声问:“你说是不是?是不是这样子的?”
卓东来冷冷地看着她,用两根手指轻轻一划她双手的脉门。
吴婉的手松开,人也倒下,却还在问:“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这样子的?”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的真象,因为卓东来已经走了,再也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她一眼,就好像把她当做一只刚被他从衣襟上抖落的虫蚁,对她再也不屑一顾。
一条长绳。
长绳在吴婉手里,吴婉在房里的横梁下。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好冷好冷的风。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想一定是个好日子,”她痴痴地自语,慢慢地将长绳打了结。
一个死结。
【二】
同日,洛阳。
这条街本来是条很热闹的街,有菜场,有茶馆,有早集,还有花市。
可是现在忽然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是一个一向十分健康强壮的人忽然暴毙了一样,这条街也死了,变成了一条死街。
茶馆的门板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拿下来,菜场里屠夫的肉案上只剩下一些斑驳交锗的乱刀痕迹,街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
谁也不愿意再到这条街上来,这条街上发生的悲惨祸事实在太多了。
只有一条夹着尾巴的野狗,伸长了舌头在舐着石板缝里还没有被洗干净的血迹。
野狗永远也不会知道这里的血是些什么人的血。
野狗不知道,牛皮知道。
【三】
在另外一条小街上,一家叫“老张馒头店”的小馆里,牛皮正在吹牛。
“牛皮”是一个人的外号,因为这个好酒贪杯的小伙子不但会吹牛,而且脸皮真厚,比牛皮还厚。
他正在向一个从远地来的陌生人吹牛,因为这个陌生人已经请了他喝下不少酒。
他吹的就是那天在铜驼巷外那条街上发生的那个悲壮惨烈的故事。
“那个小子真他娘的是个好小子,俺牛皮真的打心眼儿里佩服他,”牛皮说,“那小子真他娘的够种,真他娘的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