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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的脸一红:“人家现在长大了,你还老拿以前的事来嘲弄我。”说着叹了口气:“那时真的什么都不懂,说起来,那可都是从前了。”

    洛娥一时笑看着她。

    她脸上虽浅浅地笑着,梨涡笑靥如风拂春水,可心里却碎冰交激:听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说起“从前……”果然宫中岁月长,一日就顶一年。那以自己进宫的日子来算,世上岂不是已过千年?纵算以前曾有过什么……有过什么陌路相逢,一瞬流眄,想来那小小的心动也敌不过外面那些沧海桑田吧?

    她心中模模糊糊地划过一袭氐人窄袍的影子,摇摇头,想要把那袍影撩开……活在这么个乱世,此身犹存就算万幸了,为什么总还撩不开那些奢愿?

    所以她问:“从前,你心里的皇上是什么样的?”

    小鸠儿低下头来。

    ……从前,没进宫时,她还住在酒泉。她是苻家亲兵的后代,那时她耳中听到的皇上,是一个少年天子——有多高,足足八尺有余吧?身边的人说起皇上的勇猛来,个个都啧啧称叹,据说可以力举千钧,手格猛兽,走及奔马。

    在小鸠儿的想象里,总像在秋后小校场的黄尘中已经见过了他:眼前是一溜烟儿的刚拘来不听话的野马扬起的飞尘,索套扔出去,歪了;拦马的栅栏高高的,可那马腾身一跳就跳出去了;而这时,一个年轻人出现了,他身材巍峨,几尺高的黄尘都遮不住他的身影,他在尘土里奔跑,竟追上那发蹄狂逸的奔马,翻身上背,直把它驯服下来。可……

    小鸠儿低声说:“姐姐,你知道吗,前两天,太医程老夫子被皇上给杀了。那天我正当值,就在殿外。据说,只为说错句话。我在殿外听人传皇上要香筒儿,你知道,皇上一向厌恶那些香啊玉啊什么的,还奇怪要这个干什么……可接下来,我就听到惨叫,后来,我进殿收拾地下时,才看到……地上有两个……人的眼珠儿,它们像还会滚,它们还在瞪着我……我听说,皇上叫人拿了竹筒来,亲手扣在太医的眼睛上,就这么往下一拍……”

    她身子一抖,说不下去了。

    从进宫起,她耳朵里渐渐开始听到别人口里提到的皇上,有时不顺耳,可她在心里总在替他辩驳着,直到……她看到那火燎烧实的丹墀地面上那活生生的眼珠儿……

    仿佛一股血腥味儿在洛娥的鼻子底下炸开来,直冲进囟门,她像从云端被一把拽进了现世里。

    刚才衣服上还残存的父亲的体温也一下消散了。她往双阙间望去,月亮有些发红,脓肿的嘴似的,原来它并不圆,且颜色黯淡。她听着自己冷静地道:“不是为了一句话。程太医前日因皇上心口热给他调的药,其实是有毒的。”

    可怎么,传出来的最后结果竟只是为了一句话?

    她知道,住在这宫里,旁人都以为侧近天颜,什么事都是最先听到的。其实,好多事宫里发生了,那话传到外面,然后才会再传到宫里来。

    她也听到了外面传回来的话,说太医程延为皇上配药,解说人参一味时,只为说了句“此物虽小小不具”就犯了皇上大忌,立马剜眼虐杀之。

    她冷冷地看了眼刚才还觉得那么舒服的菖蒲宫的宫顶,依旧是那庑殿式的四阿顶,刚刚还觉得它是可以抛却一切具象、独存于世、安生生地坐镇在那台基之上,现在才明白,所谓“宫”,从来不是建筑在所谓土地上的,它建筑在语言之上,建筑在天下百姓的口碑中。而那些流言,确实一波比一波来得剧烈了。恍惚间,她觉得那无语威严的屋顶在她眼中都晃了晃,就在这时……

    “咿——唔——呀!”

    殿中猛地一声长嚎传了出来。

    小鸠儿吓得身子一抖。

    洛娥伸手按在她肩上,另一手手指竖在唇边,安抚道:“别怕,皇上又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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