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拙,那还是洛娥第一次听到别人口中自己的形象。她努力回想那一天的情景——那时的自己该是在追忆着父亲吧?可无意中,自己原来已长成了父亲口中的那个“范儿”。
在他人的语言里,她才惊觉离开父亲已有多久了。而自己,原来已经长大,长大成这宫里流动的“范儿”。
照小鸠儿的说法,自己的衣裳里像藏着无穷无尽的隐形的线,在这宫里走到哪儿,那线就布到哪儿,让下层的宫女们遇之闪躲,不敢稍微逾矩。
想到这儿,洛娥不由苦笑了下。
就在前两日,太后还把她召了过去,向她询问汉人宫廷里的制度。
宫里这千余个宫女有一些是在前赵的宫廷里留下来的,经过杜洪的手,再留到本朝;有一些却是先帝攒下来的。可无论一个男人的奢愿有多大,这千余个宫女役使起来却也是个麻烦。人世总是这样,有人就要有等级、有秩次。在朝廷里,管那就叫做“有秩有品”。而如今的整个宫里,却是失序的,人无恒责,也无常职,到处都哄乱哄乱的。
所以太后问她汉宫里的女人们等级该是如何划分。
洛娥是这宫里不多的知书识礼的女子,太后问了,她只有一一细禀。
——说起当日长安城的宫里规矩,那可是相当麻烦了。当日西汉的长安城,宫中女子共分十四级:从昭仪起,到无涓止:依次为昭仪、婕妤、娙娥、傛华、美人、八子、充依、七子、良人、长使、少使、五官、顺常、无涓……
她把这些美好的名字轻声念起时,感觉那些字眼儿像嘴里吐出的一朵朵花儿。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所谓“范儿”不过这样,用最美好的语言把最生冷的现实统筹起来。粉饰过后,再丑陋的东西似也能看了。
她垂着头,偷偷扫了太后一眼。太后虽说出自氐人旺族,可氐人当年毕竟属于蛮夷,族望再高也总不过那样的。
洛娥还记得老帅在的时候,每遇大事,当年的太后与东海王的母亲苟太夫人这妯娌两个,率领近百个灶下婢,给老帅那群人埋锅造饭的情景。
……烟熏火燎,她们妯娌两个又不和,各有各的亲信,每次做饭,都像是一场战争。为此闹出来的争闹厮打就是老帅都不免觉得头疼。
而如今,当年统领灶下婢,要为阖族人整顿吃食,还兼要与妯娌相互斗法的那个女人已端坐于深宫了。珠帘漫漫、玉阶巍巍,她也要开始操心起宫女们的秩次了。
太后是个能干的人。先帝这份家业,有一小半该算是她的功劳吧?可先帝登基之后,不断地搜求,弄得宫女规模已过千数。当年太后未尝没为这个气恼难安吧?而如今先帝甩手走了,这些个宫女终究要留给他这个正妻来安排,不知在太后心里,这算是麻烦,还算是安慰?
洛娥偷眼一扫太后,暗暗觉得,也算两者兼而有之吧。
可她口里不敢停,继续细细地数着:汉宫之中,宫女还有爵位的,要数昭仪位份最高,位同丞相,爵同诸侯王……而娙娥位同二千石,爵同关内侯……连最差的无涓、共和、娱灵、保林、良使、夜衣等,虽然无爵,却禄同百石。
她看到了太后脸上的悠然神往,感觉到太后在想象着自己端居在深宫里,要依次从昭仪起,直到那夜衣,踩着她们的背一路踩下去,踩过不知多少等级,最后才踏得到泥地,这种感觉会让太后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云端吧?
可惜这种俸禄,本朝是断断供应不起的。
洛娥把由汉至晋的宫中品秩之例一一详述,足足讲了一个下午,最后太后还是裁定,不依西汉之例,就依东汉洛阳宫中的品秩,除皇后外,其余人等只分四级:贵人、美人、宫人和采女。
——这想来也是父亲口中的“范儿”,无论这个氐人朝廷仿效过来简陋与否,可它依旧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