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可事情最后的解决,还是要靠清河王苻法带着麾下人马赶到。
——苻法是后将军,手下能调动的兵马也有八九千数。他得到了弟弟苻坚的消息后,就与期门军暗通消息,得知皇上的去向,也终于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赶到了。
洛娥脑中纷乱,回过神来,却见小鸠儿正在铜镜中望着自己。
洛娥面上虽神色不动,心里却悚然暗惊——黄澄澄的镜子里她看到了一道不甚熟悉的目光。那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小鸠儿的目光,那目光里有着窥伺,有着猜度,也有着一点疑忌。这目光洛娥不是不熟悉,只是没想到会从小鸠儿的眼中射出来。虽然那道目光即时闪开了,洛娥却明白,这个她梳着头的小女孩儿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儿了。
却见小鸠儿回过头来一笑:“姐姐,你怎么不像我一样感到开心?”
洛娥梳着辫子的手略微地慢了慢,她感觉到这简单一句话里隐隐的杀气——这小姑娘以前依靠自己,是用自己跟其他人其他事的距离来判断别人的;而如今,她开始用皇上跟其他人和其他事的距离来判断别的人了。
她只觉自己心里凉了下,脸上却笑了笑:“因为我是汉人啊。你们不总说,我们这些汉人是既不会开心,也不会愁苦,一个个都是戴了假脸的木头人吗?”
小鸠儿也笑眯眯地道:“可姐姐,我没把你当汉人。”
洛娥握着她的辫子,像握着一只小鸟儿初长成的翅膀,那新生的硬羽再不是毛茸茸的,开始有了点儿扎人的硬度。
她只笑着说:“可姐姐没有资格像你那样的为皇上感到开心,不是吗?”
这句话一时填饱了小鸠儿的虚荣心,把她的心思岔开。只听小鸠儿道:“姐姐,你说明儿皇上就要回来了,我是穿什么才好?”
她低着头有些厌弃地看着自己那身宫女的装扮。氐人的宫装因为没有定例,做得有些四不像。可以前小鸠儿从没在意过这个。
只见这小丫头憋了半天,终于红着脸道:“姐姐,你说,现在宫里开始分品秩了,皇上他会……给我赐个什么称号呢?”
这简单的一句,却像在洛娥心里掀翻了古书里看来的宫廷中波诡云谲的盖子,下面的深渊怕是这说话的人再也想不到的。
她仿佛已看到了等在这小姑娘与自己面前的将是什么,那些“咫尺长门闭阿娇”,那些装着“人彘”的坛子……她轻轻笑了笑:“你不是说,你只在乎皇上这个人吗?”
“我跟他两个人时,我是只在乎他这个人。可是,还有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姐姐你知道,那些,就是菖蒲宫的那些人,现在看我的眼神儿都怪怪的,我也老觉得自己被他们看得像做错了什么,浑身都不自在。无论怎么,我都得要个名号。”
小姑娘的口气执拗得惊人。
洛娥叹了口气,她忽然岔开话题,问:“你可知道咱们这增成舍里,三百多年前,还是汉宫的时候,住的是什么人?”
小鸠儿一时愣住,她最喜欢听洛娥姐姐讲古,这时却不知洛姐姐怎么会岔到这儿来了。
“是谁呀?”
虽是问话,却问得有点勉强应付。
“班婕妤。”
“班婕妤是谁?”
洛娥笑了笑,轻声念道:
“真好听,可是,它讲的是个什么意思?”
“这几句就是班婕妤写的。她说的是团扇。就是你刚进宫时见到觉得新奇,喜欢得无可不可的那个——那就是她创制的。这诗里的大意是:新裁制好的齐纨团扇,洁白得像霜雪明月,被主人藏在袖子里,随时可以摇动纳凉,可转眼秋天就要来了,到了秋天的时候,它就会被弃置一边,不再被主人想起……世间物情大致如此,如果能早知道,就会少些愁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