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都别要了也罢!”
他简短几句,分明心意已决。
苻融却已听明白——皇上这次立后,除了确有些疼惜那个小宫女之外,该还另有深意。皇上说他不喜欢有根有脉的,分明也有所指。而欲行此事,无非就是想摆脱太后的控制。
想到太后,苻融一时也觉得头疼。
这事儿自己只要稍一插手,从此怕就要跟太后对上了。
可怕的还不是这个——这绝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到时,坚哥、法哥、自己的母亲,连同所有与他们家交好的宗亲、朝臣,只怕全都得牵扯进去。
黄眉哥死后,他本已料到,朝争从此只会愈演愈烈。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已。
前朝里还在说着立后这等大事,后宫里,此时却安然宁静。只要皇上不在,菖蒲宫里的诸人就都松了口气。
菖蒲宫里的光线很暗,这间偏殿也如别的房间一样,没什么装饰。
乌木的壁上按皇上自己的爱好挂满了弓箭、兽皮,那些干硬的兽头个个高耸,空洞的眼眶内有的插着一把匕首,有的插着几支箭——那是皇上闷坐无聊时射的。
——这儿本来归皇上日常起坐用。
皇上此时不在,小鸠儿斜靠在矮榻上,倚着张小短几,腿上盖了张熊皮。点上了几盏灯,她把手放在灯边取暖,一边拿眼看着这小偏殿里的陈设,感觉这里就像是个洞——没错,皇上最大的心愿怕就是住在一个洞里,只有进出的洞口射进一点光,其余的地方都要坚实紧密。
今儿本不是她当值,可她不想回增成舍。这几日她一直在心里跟洛娥姐姐闹着别扭。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那日的穿着之事——那日皇上回京,她本想穿得光光鲜鲜、有模有样地出现在皇上面前,可洛娥姐姐还是让她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宫女装,怎么看都一副局促可怜的模样儿。
她恨这么一副模样儿。
她是不想再感到局促了。
小鸠儿记得自己小时候在酒泉放羊,那时只有八九岁,身上的皮袄太短了,总是等不来新的,后腰那儿老露出一截儿皮肉,风刮过来时让人羞耻地绝望。她蹲在羊群边儿上,耷头耷脑地缩成一团,把后腰尽量找只羊靠着……那是局促。
入宫以后,月信来了,胸也开始膨胀。偏她又侍奉在菖蒲宫。不为皇上,单为那些年纪大些的宫女们耻笑的目光,她就老得把胸含着……这么走路整整走了一年,那也是局促……
想到这儿她把腿伸了伸,熊皮很宽大,怎么伸也不怕脚伸到外边去。
榻下的长祥躬着个腰侍立着——这个大太监,好些日子来,私下里一碰到她就叫她“娘娘”,她初听时还有些害羞,但一遍两遍不停地叫下来,被他奉承着,不由也慢慢就有些学会端着了。
端着的感觉真好,有什么念想儿,不说,等着人去猜,猜不着就是那人的错。不像以前人前人后地吧嗒着眼皮子,得偷偷瞄着众人,老想讨别人欢喜。
以前所有的地面上像都隐隐地写着个“错”字儿,走到哪儿都是错,站的地儿都没有。遇到的人——除了洛娥姐姐之外——个个都像把双手抄在袖笼里,两只肩膀高高地耸着,一双眼睛看都不看自己,却不知怎么就那么灵性,时刻等着给自己挑错儿。
那会儿,小鸠儿是觉得自己几乎站的地儿都没有的,连站着都会出错儿。
而现在……
汉人服侍起人来那真是一绝,真让人舒服。好多话,自己还没说,长祥就能猜度出来。自己还没动,人家已经把东西递上了。
这会儿,小鸠儿倚在矮几上拖长了声音说话——拖长声也是最近才学来的,贵人说话要谨慎,太麻利了会让人笑:总脱不了一副小宫女的样儿。
“那日,皇上回来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