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洛娥身子微微打了个寒战。
以自己夜奔报信之事,苟太夫人成为太后后……只怕自己的日子会远比强太后在时还要艰难。
苻融却已注意到她那轻轻一抖。
他久读诗书,作为氐人男子,他是少见的一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别人心中的疑虑他有什么看不出的?只听他亲切道:“姐姐勿忧。姐姐是我满门的大恩人,且还是宫中资深女史,眼光卓著,以后借重姐姐之处犹多,就是这宫中事务,现下都还有赖姐姐呢。”
洛娥听了这话,心下稍安。不管怎么,有安乐王作保,以后总不至于没地儿站了吧。
此时,却见苻融脸上忽微微一笑。洛娥当然注意到他那一笑。
她自有她含蓄地探问方式:“殿下何故讪笑奴婢?”
苻融微笑道:“我怎敢笑姐姐?我是在笑自己——还白把宫中之事托付姐姐,没想着,姐姐日后只怕就不住在这宫中了呢。”
洛娥听了一愣,接着,不由得心中已一番摇曳。
只见安乐王笑道:“姐姐放心。法哥我已见过,他的心事,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只待诸事平息,我一定全力玉成此事。那时,姐姐想起现在曾‘奴婢奴婢’的自谦,只怕会认真惭愧的吧。”
他们两个说及此处,一时只觉得心头满是温柔。
这凛冬毕竟终将过去,长安城外的荒原上,草木也必将再度荣盛。可以想见渭水河冰开的日子。前日就有传说,渭水河上的冰像要开了……那时,所有的朝政、时局、世事、人生,也不过像那城外荒原一样,春来一度,秋来一度,滋荣一度,凛冽一度……这么想着,会让人觉得活着毕竟是有期待的。
——而有期待,就是美好的。
可这时,忽见一个人影急急从堤上向渐台行来。一见到那人走路的姿势,苻融的脸色就变了。
洛娥见他变色,自己脸上也一时色变——来人是长祥。
如今宫中大变临头,他在到处抓一块可以让自己浮起来的东西,想找个倚傍。叔父那儿是靠不住了,他如今只怕自身难保,若是韶华真嫁给了安乐王就另一说,可如今,皇上既倒,他那个叔叔董荣已经两头不靠。以他的为人,只怕满门覆灭也有可能。
长祥只能自己给自己想法子。
如今,宫中凡是他盘算着可以站下去的人,他都全力奉承着。昨儿起,安乐王吩咐他办件事,他自然要全力办好。
只见他生恐自己的脚步显得不够焦急,两条腿摆得极快。正赶上个大风天,那风过裆处,让他潜意识地感觉到自己的残缺,那儿空着……所以他更加的怕,为这怕,心中都渺茫地悲哀起来。或许当日叔父想以女儿嫁给安乐王时,自己不该冷眼旁观,多少也该尽把死力的。当然,现在一切都晚了。
才一上台,他就看到安乐王的眼色。
——那是焦急的,急于确认、又想将之否认的眼色。
此时绝不能招惹这么急切的主子。长祥努力把自己的身姿放正,仪态端谨——因为他是来报丧的。
可他不能先开口。
没人喜欢在谁口里听到不想听的消息。
终于,安乐王那胶住了似的嘴动了动:“皇上……”
长祥跪了下来,他不知自己此时该不该哭,但话里还是带了哭音:“皇上没了。”
苻融伸手用力往阑干上一拍,用的力太大,拍得那木头阑干一阵摇晃。
父亲死时他都没这么悲痛过,可能为这一次死亡,也有他的过错在。
他再开口时,猛地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似老了,像猛然听到本该几十年后才会发出的声音突然贯进自己现在的耳朵里。
“怎么没的?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