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话 刀
渐地富有起来了,不缺钱去买最高档的食材,很快我就能做出城里富豪也食指大动的筵席了,他们派人抬着轿子从十八里外的城中来请我,虽然没有江都城中的轿子精致,但也俨然是师父当年的风光了。可每当这个时候,师父脸上忧愁的神色就会更重几分,那只伤残的右手也会瑟瑟发抖。
二十岁那年,我觉得自己已经尽得师父平生之所学,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我踌躇满志,想要到外面去闯荡一番,像那些成名的厨师一样,创出自己的招牌字号。
可师父却说:“阿醉啊,人生便如这一桌菜,粗茶淡饭亦饱,珍馐美味亦饱,不过看你和谁一起吃,你不想继续跟我这个老头子吃这顿饭了么?”
我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师父你闯荡过可我还没有,你真要我跟你一样憋屈地在这个小镇子上慢慢变老么?
我心里有点怨师父,觉得他没有把最精妙的手艺传给我,不过我毕竟只是他捡来的,这也就算了,可每次我提出要出门闯荡,他都会用这句话来打发我,我只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待在这个小食肆里,给那些粗人做些只能用来充饥的饭食,这就好比学会了屠龙之术却只能用来杀鸡。
可这一次我是铁了心了,皇帝临幸江都城,广招天下有能的厨师入宫试菜,胜者可得高官统领御膳房,这对任何厨师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你是想让我在你身边待一辈子,给你养老送终么?”我把心里的怨气都发泄了出来。
师父呆呆地看着我,然后他忽然发怒了,像每个年迈的父亲都会做的那样,他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用他那只伤残的手。
“你这个混小子!我是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我轻浮散漫对不对?你不希望我走你的老路,可你有没有问过我自己究竟想要走什么路?”那时我真是傻了,说了一句让我懊悔至今的话,“你又不是我亲爹,我帮你操持这些事情那么多年也够还你的恩情了吧?你以为我真想继承你这个小破地方?”
师父愣住了,一瞬间仿佛老了几十岁,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佝偻着坐下,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我知道自己真的伤了他的心,可我也不想回头了,三更天的时候,我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带上这些年攒下来的盘缠,悄悄推开了房门。
那晚的月色很暗,院子里寂静无声,师父身披白色长袍,端坐在乌木椅子上,背朝着我,威严得让人不敢靠近。
这是平生唯一的一次,我见到了那个曾经名震江都的名厨的气势,拜服在他厨艺之下的食客如过江之鲫,而他高踞礁石之上,操纵着天下人的味觉,自己却不沾染尘世的灰。
师父转过身来,月光照在他如霜的鬓上,仿若深秋渐冷的溪水。我踏上一步,强行要冲破他的气势,冲不破那个老家伙我就走不出细柳邬,我这一生都是小镇上炮制牛肉汤的食肆小老板!我不甘心!我终要扬名天下,坐着八抬大桥回到细柳邬,带上我师父再一起杀回江都去,叫当年那些看不起我师父的人,在他落魄后背地里嘲笑的人都自惭形秽!如果当初真的有人打断了我师父的手指,我就要设法把那人的手指也一根根打断!
没错没错……尽管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我心里还是喜欢那个讨嫌的老家伙……他是我爹啊!没他我早死了!
“你知道厨艺中最精妙的一项技艺么?”师父沉声问。
“尊重食材的心?”我心里有点没谱,这种玄而又玄的问题,师父为什么要问我?
“鬼扯……是刀工。”师父叹了口气,“再好的食材,再妙的调味,都要刀工过硬才能料理。我知道你为什么铁了心要去江都,那位皇帝……咳咳……那位皇帝的御制筵席中,必然保留的一道菜就是河豚,而河豚含有剧毒,必须收拾干净。你需要一把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