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话
始终带着那种哀伤。
这是一幅伟大的作品,无可挑剔,却令我心碎。因为那幅画中的女人是我的艾琳,而且她的脖子上还戴着上个月我送的珍珠项链。这就意味着,艾琳在和我在一起的同时,也在为别的画家工作。而那个画家,却捕捉到了那么永恒的瞬间。
我傻愣地站在原地,回想着和艾琳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幅我画给她的画,每一个关于她的梦境。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从没有捕捉到过这个哀伤的瞬间?或者说,她刻意在我眼前隐瞒着什么。我的老师以前提醒过我,人心是复杂的迷宫,我难道真的只看到了迷宫的一个角落?
“很让人震惊,不是么?”一位评论家站在我身后嘲笑道,“你的笔下她只是个时装模特,而在皮埃尔的笔下她却像是蒙娜丽莎。”
是他!那个叫皮埃尔的画家,和我在那场欢迎宴会上曾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多情浪漫而且英俊的年轻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一天艾琳是他邀请来的客人……
“不要被她圣母般的笑容所迷惑,我想你并不了解这个婊子。”评论家笑着拍我的肩膀,像是在安慰我。
“你在说什么?”我恶狠狠瞪着他,准备打他一个耳光,让他把那两个冒犯的字眼儿吞回肚子里!
评论家耸耸肩说:“不只是你和皮埃尔,这漂亮妞儿曾经和一位法国军官有过婚约,但是在新婚的当夜,新郎就抛弃了她。据说是因为这个女人很天真地向丈夫坦白了少女时失贞的经历,那个军官忍受不了那种耻辱,当时就离开了,她也被赶出了家乡,辗转来到了巴黎,在贫民区的纺纱厂工作,后来被去‘参观’下等妓院的画家们遇到才成了模特。你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有过人的天赋,她有天使的面孔和婊子的心肠,男人们不过是她手中的玩物,据我所知,皮埃尔已经是她的第五位‘雇主’了。你是第六位,因为你比皮埃尔更有钱,更有权势。”
街上响起了刺耳的警报,那个讨厌的声音像乌鸦的叫声,仿佛一把钝锈的钢锯割裂了听者的心,鲜血淋漓。
“别在意,我的伯爵阁下。这种妞儿在巴黎有的是,你只是被这座城市的浪漫漩涡卷了进去,我们都经历过这种事情。”评论家拍拍我的肩膀,轻松地走开了。我握紧的拳头松掉了,我的身体陷入了冰冷的深渊。那种感觉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在轮椅上的那段日子,无力、麻木,在黑暗的长河中漂流,完全脱离了自我的控制。
原来那一切的快乐都只是伪装,原来我引以为豪的作品只是虚假骗局的衍生品。
原来她并不爱我,那些爱只是金钱和权力掩盖下的谎言。
那天晚上我回到阁楼时已经烂醉如泥。
我只记得自己向艾琳大声地咆哮着,把整个阁楼里的东西全部砸烂了,扯下了挂在墙上的那幅《跳舞的艾琳》,把它撕成了碎片,连同她所有的衣物一起扔出了窗外,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婊子!你个下贱的婊子!”
她只穿着睡衣,哭泣着,天使般的面容被泪水席卷,赤裸的肩膀颤动着,像狂风中的枯叶。但是她没有一句反驳的话。她越是沉默就越是令我愤怒,因为这意味着她承认了我说的一切!我就像一个傻瓜一样被欺骗了,也许我现在依然是个脑瘫患儿,才会像个木偶似的被人随意摆布着。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把她无情地推出门外,像把一条流浪的野狗赶到了街上。
我眼看着她赤脚捡起一件件衣服,哭泣着把它们收进皮箱里,最终又把那幅破碎的画一片片捡起,像保存深秋的最后一片落叶一样把它们收好,最后孤独地走进了巴黎的深夜。
一个犹太血统的女人在宵禁的巴黎独自行走在街上,我不知道等待她的命运将会是什么,但我知道,那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