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离世酒 (1)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当夜,狱卒再次来到天牢最底层。
他哗啦啦解下锁链,将牢门拉得大开,“君太师有请。”
依吩咐换了一身常服后,一名打扮斯文的长袍男子将叶离带到一个园子里,满栽矮树,郁郁葱葱。据说大理寺和刑部离这都不远,官员办公疲乏了,常来这里消遣小憩,因此花花草草修剪的很雅致。
叶离看见不远处有光芒笼罩,是座亭,四角攒尖顶,被灯笼打得亮堂。
亭中坐着一人,摆了一桌佳肴,还有酒香延绵。
领路男子的脚步滞留在亭外十步,他一人独自踏上台阶,彬彬施礼,“有劳君太师屈尊相见。”
君珑的视线几乎不瞧他,“坐。”待叶离坐到对面时,他从席边拎起一张面具扔到桌上,震得碗筷乒乓一响,“把面具带上,看着总觉得撞鬼。”
叶离笑而无奈,“太师太过抬举。这张脸是在下盗来的,东施效颦,不得神韵,再看也是不像。”他依话戴上面具,就此划清界限。
“你倒会说话。”
“错便是错,若非我走火入魔迷了心窍,怎会助唐非为恶。一把刀子害死了姝妃,害惨了七皇子,牵连了多少无辜之人,这张脸便是罪证。”叶离如此道。
君珑不为所动,冷一哼,“听你的意思,今日求见是来领罚?”
叶离道,“在下求见的目的和君太师来此的目的一样,是做个了结。”
“呵,胆子不小。”君珑嘲笑,“也罢,来都来了,说说你是如何揣测。”他笑意一收,唇边凝气一丝冰霜意,切切实实含着敌意。好像一字有误,便可直接将人割脉剜心。这是官场上无声的压迫。
狼狈逃窜了十几年,叶离有何可惧,“按大兴历法,叶某将功补过当无罪释放,三司延后待审无非是顾忌着君太师的意思。来来去去,终归要有了结,何须揣测。”
君珑不否认,“那你以为本师想怎么了结?”
叶离透着面具看眼前一切,他已经带了十几年的面具,确实疲倦无比,“论情理,叶某当初确实不知画中人是君太师,又逢生死绝境,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亏得这张脸,几次助叶某逃脱追杀,不然仅靠医术,怎么也撑不到今日和君太师说话。”
君珑用两指夹过对面的酒杯,斟满酒,“这几句有脱罪的意思。”
叶离苦笑,“幸事之外苦果谁知。令您生厌,也让甄墨记挂了十年,不知是福是祸。”
君珑呼吸一凉,手僵在壶把子上。他试图给予反击,却遍地寻不到说词来应对。
“世间情理总是各家有各言,叶某迫于无奈,君太师何尝不是无辜受累。情理若迁就在下,又置君太师于何地。正如方才所说,这张脸是罪证,不论怎么辩解都是在下盗了您的。这份债本该由在下来还。”叶离坦言,“任凭君太师处置,在下绝无怨言。”
“如果不是这张脸,早几年你就已经死在唐非刀下。能活到今日,是不该有怨言。”君珑松开酒壶,端视他,“可既然苟活了这么久,今次怎地肯痛快求死?正如你所言,三司判不了你的罪,再拖上一段时日就能出天牢。”
“走得出天牢,未必逃得过太师的五指山。”叶离心知肚明,“届时免不得颠沛流离,狼狈偷生,在下又是走回了老路,境遇想必比唐非在时更加惨烈。”
君珑冷笑,“你怕了?”
“再怕也熬了十年。人活一世,总有些东西比命重。”叶离坦言,“堂堂男儿岂能旁观妻子忍辱负重,独自苟活。”
君珑总算听到了重点,瞪向他,憎恶分明,“我真当你为了保命,一味拿了女人来顶罪。”
雨过天晴,涤荡过的庭院花草都干净清爽,尤其当空一轮月,皎洁明丽,残缺不乏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