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他看起来总是最低调安静,但偏偏又最容易引人注目。身上永远是一件没有任何款式可言的肥大的月白袍子,像一朵随时会被吹散的云,但蒙在眼睛上的那条红布,虽然只是那么微小的的一抹颜色,却总是能抵消他希望隐匿于众人之后的本意。
有人猜他是天生的瞎子,有人说他哗众取宠,可他从不解释。不忙的时候,他通常只是懒懒地躺在月老殿中一堆散乱的红线上,身旁,只有轻灵美丽的青鸟与憨厚的灵犀围绕。
很可惜,我们的后代没有机会看到这样一幕,也没有人将这样一幕协进任何一本传世的神话,所以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天界第一任月老,掌司天下姻缘的神,并非一个肥白圆润的慈祥老头。他很年轻,很俊美,天界的女仙曾暗自将诸位大神按美貌与气度做了一个排名,男神这边,月老定言与水君上善,常年并列第一,连威仪赫赫的天帝都要排到五名之后。
遗憾的是,这位大神太深居简出,又总是懒懒淡淡无悲无喜的模样,无端端让人觉得,这么个本该和蔼喜庆的神,却比刑王战神这些个满身杀气的还难接近。关于他那双长期被红布蒙住的双眼,还有一些揣测是,定言太过心高气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为了彻底杜绝那些向他献殷情的女神女仙,干脆将眼睛蒙上,不见为净。
甚为月老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葵颜一度也成了女仙们亲近的对象,她们拿美味的仙果与有趣的小礼物交换任何与定言有关的消息。以至于他的解王殿经常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不过,最近来献殷情的女仙们绝迹了,不仅如此,歌舞宴会的繁华,众神觥筹交错的悠闲,这些曾在天界随处可见的场面,都不见了踪影。亭台楼阁,仙湖花园,除了零散的几个仙童打扫之外,再无他人,萧条一片。
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可是,没人敢把自己看到的“不对劲”大胆说出来,能做的,就是把自己锁在住所里,假装没事地继续生活。
“女仙们最近太懒了,没人浇水,仙果的味道都不好了。”葵颜捏着个半青半红的果子,坐在月老殿中的苇席上。
月老殿大概是十二神殿里布置得最简单甚至最潦草的一座。一个半人高的香炉,一张整齐摆放着茶具和一卷红锦的木几,两块分列两旁的苇席,专为月老打下手跑腿的青鸟懒洋洋地停在横梁上磕睡着,几头灵犀趴在香炉附近正在打盹儿,加上缭绕于室的五色流光,就是全部。
定言斜躺在苇席上,几根长长的红线绕在他的手指间,旁边还有几个没有完工的小泥偶。
“还有心思做手工?”他看着那几个泥偶,“人界乱得不像样了。”
“再乱,姻缘也不会乱。”定言保持着他的睡姿,缓缓道,“我还在呢。”
“你倒镇定得很。”他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十二神殿已空了十座,连上善与玉官都失踪了。”
“天帝与天后也没消息吗?”定言懒懒地问。
葵颜摇头:“在两宫值守的家伙,依然很衷心地为他们撒着谎,说那两口子是在闭关修炼,不见人罢了。”
“这是对的。”定言的嘴角微微扬起,“若天帝天后的失踪被确定,乱的就不止人界了。不过,此事瞒也瞒不过太久。”他打个哈欠,问,“茶凉了,要换热的吗?”
“不用。”他看着这个一副“与我无关”嘴脸的月老,“我们就这样坐着喝茶聊天?什么都不做?”
“野山参,”定言直呼着他的外号,“你眼圈都黑了吧?”
葵颜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反问:“你到底是不是瞎子啊?”
他笑:“是不是瞎子,我都能看见。你身为解王,天生慈悲恻隐之心,眼见人界乱事纷纷,怎可能袖手旁观?不知你越界干了多少本不在你职权范围之内的事,不疲倦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