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子
样,亲戚们都以为这是我的私生子,我无法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默认。于是,我成了家族中的败类,还好叔叔收留了我们。
重新回到这个高档的别墅区,仿佛是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一次,和叔叔无意中闲谈,我们说到了隔壁。叔叔告诉我,那里的确住过一家三口,父母是大学教授,女儿是一位很漂亮的美人。但这个孩子并不是这对教授亲生的,是他们从孤儿院抱养来的。教授夫妇去世后,房子就留给了那个女孩。
我想起很多往事,便问道:“那这么久了,这幢房子有人来过吗?”
叔叔摇头:“那个女孩不知道什么原因失踪了,从此,这幢房子就一直空着。”
那晚,我再一次翻墙来到了美清家,来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依旧残留着美清用过的东西。我在里面呆呆地看了很久,突然觉得很累,便顺势躺在了铺满灰尘的床上,无意中翻起了枕头,一张照片赫然在目。那是一张三口之家的照片,照片上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
那个婴儿和美清留给我的孩子一模一样。
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像是有预感一般,疯了一般在屋子里翻找起来。最后,我在床底找到了一本相册,翻开来,我大惊失色——是美清的照片,几乎每一张照片上都有一个或两个老人,而每一张的风景、装扮、历史都不同。
从刚开始有照相机起到现在二十一世纪,照片中的美清像是活了一般穿插于各个年代之间。而每一张都显得那么年轻动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照片翻过来,事实再一次不容我否认,它们的背面都写着明确的年代以及合影人的身份。
一行又一行的——美清和父母在北京,美清和父母在巴黎,美清和父母在大阪……
那天,回到家后,我已经什么都明白了。看着熟睡中的女婴,我知道她是不死的。没有人清楚她究竟活了多久,那些曾经陪伴她的人早已变成了尘土,而所谓的男友根本就子虚乌有,从一开始接近我,美清就是在为自己寻找一个爱她的、能够养育她的新人。以此,再一次地成长。
而永久生存的方法,我已清清楚楚——就是自己将自己生下来。
不停地生,不停地死,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回到家,我再一次感到了恐慌。我轻轻将女婴抱起来,她睁开眼睛,又一次对着我甜甜地笑了。我知道其实她什么都清楚,她所有的记忆隐藏在她的脑袋中,她只不过是在演戏,是在重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永生。
我究竟该怎么办呢?我究竟该不该把她当做一个人去看待呢?在几十年后,我一样会像她所有的养父母一般自然死去,或者,因为她的这个秘密过早地闭上眼睛。而那时,她可以再一次寻找寄养人,再一次拥有年轻的生命,再一次欺骗那个爱上她的人。
生命或许真的是无常的,但上天总会给我们很多阴暗深邃的福祉。就像美清一样,她掌握了那个秘密,她明白这个世界上其实可以存在永生,只要你永远不去接近死亡,只要在死亡的前一刻,拥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生命体,你就可以永远地活下去。
但那究竟算不算是活着?
当一切记忆都变成毫无情感可言的信息,当所有人都变成依靠、利用的工具,像美清那些养父母,像她各个年代的朋友、亲人,像这个世界一样,都变成了她把玩在手的玩具,那永久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那样活下去,又算不算是一个人类呢?
你愿意做美清,还是愿意做你自己呢?
你愿意为了永生,生下另一个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