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边境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我的小宝贝?”安雅发狂般吼道,她紧抓着乔朗,降落在地板上。
“我只是想要像他们一样在天上飞而已。”乔朗回答。他指指外面,在妈妈令人发疼的怀抱里挣扎着。
安雅放下小男孩,转头望向窗外的乡下小孩,她抿起嘴唇。
“以后绝对不准有这种让我跟你自己丢脸的想法!”她试着用严肃的语气说道。但安雅的语气颤抖了起来,她望着乔朗为了达成目标而组合的简陋工具,伸出抖动的手捂住自己的嘴。接着,她带着嫌恶的表情匆忙抓起椅子甩到角落。安雅转过头看着乔朗,她面如死灰,准备开始训斥他。
但她就是说不出口,她在乔朗的眼里看到一个已经成形准备问出口的问题。
可是她却还没有准备好回答他。
安雅不发一语地转身,走出小木屋。
从此以后,安雅总会不时抽空回家一趟,但当收获季节到来,繁重的工作让她忙得几乎没有时间回家吃中餐,在确定这点后,乔朗当然把握住机会再度尝试从天花板上跳下来的壮举。他站在天花板横梁边缘,试着保持平衡。小男孩纵身一跃而下,小脑袋全副精神盼望自己会如狮鹫兽般飘浮在秋天凉爽的空气中,再如风中落叶般缓缓降落地面……
他的确是降落了,但却不是像风中落叶,而是如一块石头般重重落在地上。小男孩摔得很严重,他抬起身体,感觉到肋骨在吸气时剧烈作痛。
“我的小宝贝怎么啦?”当晚安雅开玩笑地问他。“你今天晚上好安静喔。”
“我从屋顶跳下来。”乔朗回答,从容地看着她。“我只是想跟其他人一样飘浮在空中而已。”
安雅拉下脸,张开嘴准备训斥乔朗一顿,但她又在小男孩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个问题。
“然后呢?”她粗暴地问道,双手开始拔着身上褴褛洋装的线头。
“然后我就摔到地上了。”乔朗向妈妈回答,她并没有看着他。“我摔得很痛,在这里,你看。”他伸手按着肋骨。
安雅耸耸肩膀。“我希望你学到教训了。”她冷冰冰地说道。“你不像其他人,你跟他们不一样。所以如果你试着模仿其他人就会受伤,或者其他人就会伤害你。”
她说得对,我跟别人不一样。乔朗现在终于了解。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
那年冬天,乔朗六岁,他又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乔朗是个清秀俊美的小男孩。即使是顽固的督工也不由得在每次乔朗获准离开小木屋活动时,暂停住自己每天的苦差事,转头盯着他瞧。由于乔朗白天总是被关在小木屋里,他的皮肤看起来就如同大理石般白皙晶莹;他有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不时扫过脸颊,紧贴住眼睛的浓黑双眉则给小男孩稚气的脸孔平添了一种忧郁、严肃的成熟气质。
可是乔朗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头发。浓密茂盛,闪亮黝黑如同乌鸦羽毛一样的头发从额头中间分开,双双落在乔朗的肩膀上,形成两团纠结的螺旋。
很不幸地,乔朗头上动人的头发却成了他童年的恶梦。安雅从不替乔朗剪短头发,现在头发变得又长又浓密,得花上好几个小时的痛苦梳理和安雅的努力不懈才能梳开纠结住的头发。她试过替乔朗绑辫子,但在不到一分钟后,他任性的头发立刻挣脱发带,卷曲在小男孩脸颊四周,如同有生命般地在他的肩膀上跳跃着。
安雅非常以他儿子的美貌自傲,替乔朗梳理头发、保持整洁是她最大的乐趣,也是她唯一的乐趣。事实上,这都是因为安雅总是很傲慢地和邻居保持距离,梳理头发成了她每晚的必行仪式。但对乔朗来说,这却是不得不忍受的凄惨刑求。每天晚上在用过简单晚餐跟短暂的运动时间后,小男孩就必须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