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鲁本斯努力用镇定的声音问,“您似乎非常厌恶现政府。”
“不光是现政府。我讨厌当权者。他们是所谓‘必要的恶’,但恶得太过分了。说白了,我讨厌人类这种生物。”
鲁本斯认识到自己的心中潜藏着同博士一样的憎恶。
“为什么?”
“在所有的生物中,人类是唯一会对同类进行大屠杀的动物。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人性就是残暴性。我认为,地球上曾经存在的别的人种——原人和尼安德特人——就是被智人灭绝的。”
“我们之所以活下来,不是因为更高的智力,而是因为更残暴?”
“没错,在脑容量方面,尼安德特人比我们更大。可以确定的是,智人不愿与其他人类共存。”
虽然鲁本斯怀疑这一判断下得太草率,但许多发掘出的尼安德特人骨骸上,都有遭受暴力的伤痕,以及被烹食的痕迹。四万年前的欧洲大陆上,只有两种动物具备烹饪猎物的知识:尼安德特人和智人。
“只要追溯人类历史就会发现,这是经得起推敲的假说。”海斯曼继续道,“进入南北美洲的欧洲人,用武器和疾病杀死了百分之九十的原住民。几乎所有的土著民族都在这场大屠杀中灭绝。而在非洲大陆,为了捕获一千万奴隶,欧洲人杀害了数倍于此的无辜者。智人对同类都能如此凶残,对其他人类当然可想而知。”
想起刚果民主共和国的历史,鲁本斯不由得抑郁起来。那个国家所遭遇的灾难,不光是奴隶贸易。在被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纳为私有地的刚果,反抗暴政的当地人都会被砍掉手,并被残忍杀害。比利时人的种族歧视思想愈演愈烈,以至于为了收集被砍下的手而屠杀一千多万人,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到二十世纪,非洲大陆还贫穷落后,就是因为奴隶贸易和残酷的殖民地统治掠夺了人口这一重要资源。
“人类无法将自己和其他人种作为同一种生物加以认识,往往用肤色、国籍、宗教,甚至地域社会和家庭作为自己的属性,其他集团的个体则被视为必须提防的异类。当然,这不是理性的判断,而是生物学上的习性。人类这种动物,天生就能区分异质的存在并加以提防。我认为这恰恰是人类残暴性的佐证。”
鲁本斯理解博士的主张:“换言之,这种习性对生存有利,所以作为物种整体的习性保留下来。反过来说,那些不提防异类的人,都被作为异类杀掉了。”
“是,就像不怕蛇的动物因被毒蛇咬而导致个体数下降一样,结果怕蛇的个体存活了下来,作为其子孙,我们大多数人对于蛇都存在本能的恐惧。”
“但我们不是也具备希望和平的理性吗?”
“空谈世界和平,要比同邻居搞好关系简单得多。”海斯曼揶揄道,“可以说,战争是另一种形式的同类相残。人类运用智慧,编造出政治、宗教、意识形态、爱国心等词汇,试图掩盖同类相残的本能。而本质上,那只是人类的兽欲。为争夺领土而互相残杀的人类,和因为领地被侵犯而暴跳如雷、大打出手的黑猩猩,这两者有什么不一样?”
“那您怎么解释利他行为呢?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善行和行善的人的啊。”说到这里,鲁本斯脑中浮现出一个寒酸的日本人形象。在中情局报告的那张照片中,是一个邋里邋遢、完全不招女性待见的小伙子。为什么这个叫古贺研人的人会甘冒生命危险开发新药呢?
“我没否定人类也有善良的一面。但正因为善行与人的本性相悖,所以才会被视为美德。符合生物学本能的行动是不会受到称赞的。国家只有通过不杀害其他国家的国民来行善,但如今的人类连这一点也做不到。”
以鲁本斯的辩论能力,很难驳倒博士对人类根深蒂固的不信任。鲁本斯甚至觉得,海斯曼期望他报告中所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