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楔子
是指纹的区别,人类社会早就被类人冲溃了,因为人类的生育要遵从大自 然的种种限制,而类人的生产能力是无限的。人类当然不甘心如此。即使抛开人类沙文主义的观点,至少 有一点是无庸置疑的:人类是原作,而类人是膺品。怎么可能容许大量的膺品去代替凡高、伦勃朗、张大 千和上帝的原作呢。
指纹区别是唯一的堤防,这道堤防是用浮沙建造的,极不牢固。正因为如此,人类以百倍的警觉守护着它 ——但这都是理性的认识。而此刻,感性的画面是:一个可爱的、精美绝伦的、赤身裸体的婴儿马上就要 遭到残酷的谋杀。在这一瞬间,董红淑突然对何不疑滋生出极度的愤恨。如果不是他邀请自己来到2号,把一个残酷的场景突然推到自己面前,丝毫没有征求自己是否有观看的愿望,是否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 ——如果没有这些,董红淑也许会煳里煳涂接受社会的说教,对类人的苦难熟视无睹。但此刻,她不能佯 装煳涂了。
她愤怒地盯着何不疑和杰克逊,甚至迁怒于自己的同伴斯契潘诺夫,因为后者的表现太冷静,太冷血,他 的蓝色眼睛里静如止水。何不疑和杰克逊显然对她的情绪没有精神准备,何不疑垂下针头,准备对她来几 句适当的劝慰。董红淑不愿听他的辩解,她在紧张地思考着怎样才能制止这场谋杀。她不能以一己之力对 抗法律,对抗社会,那么,她该怎样迂回作战?她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对有力的理由:
“且慢!何先生,你说过,从身体结构、基因结构上说,人类和类人是完全一样的,区别仅仅在于后者没 有自然指纹。所以,有无指纹是唯一在法律上有效的证据,对吗?”
“没错。”
“那么,你们怎么敢杀害这个具有自然指纹的婴儿?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是不是你们故意制造的工艺差 错,反正他已经具有了自然指纹,从法律上说,他已经和自然人有了同等的社会地位。何先生,请你立即 中止谋杀行为,否则,我会以谋杀罪起诉你和杰克逊先生!”
董红淑懊恼地发现,她的“绝对有力的”威胁对于两人没有丝毫的震慑作用,他们的眼底甚至露出谐谑的 微笑。何不疑摇摇头,坦率地说:
“董小姐,你对法律的了解还不全面。世界政府有成千上万的法律专家,你想他们会留出这么大的法律漏 洞吗?请你听我解释。你们乘飞机来到2号时,看到2号的外景了吗?”
他问了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董红淑恼怒地拒绝回答。斯契潘诺夫说:“看到了,像一个灰白色的鸟 蛋。”
“对,像一个软壳鸟蛋,或者说像一个子宫,一个放大的子宫。董小姐肯定知道,在21世纪的法律里,堕 胎是合法的,那些曾激烈反对的基督教国家也不得不承认了堕胎的合法性。堕胎的合法性就意味着,子宫 里的胎儿还不具备人的法律地位,哪怕它已经怀胎十月,杀了它也不算犯罪。不过,只要一经过产门,它 就变成了他或她,就具有了人的法律地位,就受法律的保护。为什么在经过产门的前后,在这瞬间,胎儿 和婴儿就享受完全不同的待遇?这公平吗?很公平,这是量变导致的质变。小董,如果这个有指纹的婴儿 出现在2号大门之外,那人类就对他无可奈何了,即使知道他是类人婴儿,也只好以人类对待了。但你可 能不知道法律上的一个附加条款:凡在1号、2号和3号生命中心内部的婴儿,可以认为它们还没有离开子 宫,也不受法律的保护。这就是2号门卫森严的原因,任何未经检验的婴儿绝不可能带出生命中心。顺便 告诉你,任何外界的人类婴儿也绝不容许进入生命中心,因为他们进来后,就会同类人婴儿混在一起,真 假莫辨,只好以类人来对待了。所以,2号有这么一条严格的规定,女职员怀孕3个月后就要停职,不得进 入2号,以免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