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整个下午,马丁·塞利纳斯都奋战在自己的史诗之中,仅仅因为逐渐淡去的光线,才让他停下了笔。
他发现自己旧日的工作室早已被洗劫一空,古董桌也没了。悲王比利的宫殿经受了时间的最大凌辱,门窗尽破,曾经堆满财富的脱色地毯上飘移着微型沙丘,老鼠和小型石鳗在倒塌的岩石间蹿游。公寓塔成了鸽子和猎鹰的家,它们已经返回到了野性状态。最后,诗人回到会众厅,来到餐厅那巨大的网格球顶下,坐在一张低矮的桌子旁,开始动笔。
灰尘和碎片覆满了陶瓷地板,沙漠蔓草的猩红色调几乎将一个个覆满裂纹的窗棱全数遮掩,但是塞利纳斯将这些无关之物完全抛诸脑后,奋战于自己的《诗篇》中。
这首诗讲述的是泰坦神的覆亡,他们被自己的子嗣——希腊诸神——取而代之的故事。它讲述了由于泰坦神拒绝被取代,奥林帕斯神与之搏斗的历程:随着俄刻阿诺斯和他的篡位者——尼普顿——搏斗,大海掀起了惊涛骇浪;随着海伯利安与阿波罗争夺光明的控制权,太阳消失了;随着萨土恩和朱庇特争夺众神王座,整个宇宙都颤动起来。岌岌可危的,不仅仅是一批神祗的消逝,他们将被另外一批取而代之,而且是一个黄金时代的终结,黑暗时代的降临,那将意味着所有凡夫俗物的灭顶之灾。
《海伯利安诗篇》并没有隐匿这些神的另一重身份:我们很容易就能明白,泰坦神代表了整个银河系中人类短暂历史上的英雄,而奥林帕斯篡位者,便是技术内核的人工智能。双方之间的战场,波及到环网所有星球上一片片熟悉的大陆、海洋、航空线。在这之中,冥府怪物,虽是萨土恩之子,但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朱庇特一起继承这一王国,暗中追踪自己的猎物。它猎捕神,也猎捕凡人。
《诗篇》同时也讲述了创造物与创造者之间的关系,父母与孩子之间的爱,艺术家与艺术品,所有的创造者和他们的作品。这首诗歌颂爱情、忠贞,但却摇摇晃晃地行进在缥缈主义的边缘,那都是些关于爱的力量、人类野心和学术傲慢的腐堕情节。
马丁·塞利纳斯已经在《诗篇》上花去了两个多标准世纪的时间。他最棒的作品就是在这些环境下创就的——被废弃的城市,沙漠之风就像不祥的希腊合唱团在后台啸叫,而且充满了突然驾临的伯劳的威胁之影。塞利纳斯为了保命,离开了城市,抛弃了他的缪斯,让自己的神笔沉寂了下来。现在他重又拾笔,追寻着那确切的行迹、完美的语句结构,那是天赋灵感的作家才会经历到的。马丁感觉到自己的青春复苏了……血管勃然张大,肺活量极度提升,他品味着华丽的光线和纯净的空气,但却没有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他享受若古老鹅毛笔划在羊皮纸上的每一笔,先前的纸页高高地堆积在圆桌之上,一块块破碎的砖石权当镇纸,故事再次随性而流,每一诗节,每一行,都闪耀着不朽之光。
塞利纳斯已经进行到诗歌最难、最激动人心的一部分,在那场景中,战争席卷过千千万万之地,整个文明被蹂躏,泰坦神的代表请求暂时停火,要和奥林帕斯毫无幽默感的英雄们会面并谈判。在诗人想象出的浩瀚场景中,大步走过萨土恩,海伯利安,,,俄刻阿诺斯,布里亚柔斯,密姆斯,,恩克拉多斯,罗图斯,以及其他神灵——还有他们同样的泰坦姊妹,特提斯,福柏,西娅,克吕墨涅——而他们对面,就是朱庇特、阿波罗和奥林帕斯诸多同胞兄弟的阴郁面容。
塞利纳斯不知道这最宏伟史诗的结局。他苟且偷生,仅仅是想要完成这首诗……几十年来,他一直在为之努力。年轻时拜词语为师,让他获得了名望和财富,但这一切已成过眼云烟——他已经获得了不可计量的名望和财富,可它们却差一点杀死了他,并真的杀死了他的艺术——虽然他知道《诗篇》是他这时代最棒的文学作品,但他仅仅是想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