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嗣澄
“彦照,你为了自己的野心,竟连人伦都不顾了吗?”越京城楼上,喊话的军士继续大声道,“你看看他们是谁?”话音中,已有人将一名瘦矍挺拔的老者和一个华服少女推到垛口上,赫然正是苍梧老王爷嗣澄和平城郡主清越。
眼看利刃加在二人的颈项上,小船上的苍梧王彦照忽然痛哭失声,大声道:“我等忠心为国,却被奸人诬陷,不容于皇上。既然如此,我便束手就擒,以全清白。”说完便下令摇船的侍卫划回越京,被众随从苦苦阻拦。彦照忽而又想投湖自尽,却在一片“王爷不可”的哀求声中被姚力死命阻住。
他这一番苦情,虽然打动不了城楼上神色冷淡的皇帝,却在围观的民众间引起了暗暗的同情。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蓄势待发的利刃上,不知下一刻会有怎样一发千钧的转变。
相比之下,挺立在城墙上的嗣澄则镇静得多。他微微仰头,大声朝远处的彦照道:“皇帝刻薄残忍,陷害忠良,我儿要切切牢记今日的血海深仇,也不枉为父一死全你忠孝之名!”说完,他不等身边的兵士捂住他的嘴,一把拉住身边呆立的清越,纵身朝十丈下深不可测的晔临湖跳了下去!
清越先前见父亲虽然痛哭流涕,座船却终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由想起断断续续听来的父亲最擅作伪的传言,忽然之间竟似看穿了这十七年来的一切,心底渐渐凉成一片。因此当嗣澄将她拽向湖面时,清越眼睁睁地看着那片水波扑面而来,恐惧之余又生出隐隐的快意来。
“湛如,我来了……”头顶传来的惊呼声中,清越忽然听见身边的祖父嗣澄发出了这样低低的呢喃,与其说是叹息,不如说是向往。而不知是不是下坠之时被波光晃得眼花,清越竟恍惚看到水面上一道一闪而过的影子——赫然便是她昔日在弘山别业中看见的心砚树中的女子!
这一切恐惧、快意和惊诧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尚不等清越回过神来,她的身子已被人拦腰一揽,抱在怀中。下一瞬间,巨大的水花从脚下炸开,那是嗣澄的身体直直坠入了湖心,却不曾将清越的裙脚沾湿一分。清越仰起脸,入眼的正是李允惊魂未定的面容,而他们两人,居然如同飞鸟一般悬滞在空中!远处围观之人的惊呼毫无疑问地证明了此刻情景的神异,可惜他们两人却都无心去探究这一点。
“你还好吧?”李允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虽然还是紧紧地抱住清越,手足无措的模样倒仿佛比清越还要惊恐。
清越微笑着点了点头,将脸朝他的怀中更挨近了一些,因为感受到他的体温而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带我走。”她低低地说道,不知道该去哪里,然而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只有李允一个人才能让她体会到安全和信任。
这短短的三个字听在李允耳中,却如同霹雳一般让他全身一震。他站在空中,目光慢慢一扫,只见除了面前乌鸦鸦的万井城楼,四面都是波澜诡谲、无所凭依的水面,不由紧了紧抱住清越的手,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对不起……”
言语未毕,李允已匆匆在空中跨出数步,携了清越回到万井城楼之上。
清越心中一沉,挣起身子站好,却发现李允已重重地跪倒在地。
“大胆,还不快向皇上请罪?”靖平将军李况一直眼睁睁地看着李允的举动,焦虑之下脱口喝道。
李允的背影僵直了一下,也不抬头,低声道:“李允鲁莽惊驾,还请皇上恕罪。”
“李允?”盛宁帝不弃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从远处人群中飞升而出,仿佛上古神人一般腾云驾雾的年轻人,“你来干什么?”
“臣只是一时心急救人,冲撞了陛下,还请……”李允伏在地上,没有抬头,连说话的声气都弱下去。
“不用再讲虚礼了,说起来朕还要嘉奖你,毕竟活的人质比死的人质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