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姚力
坑中的黄沙。皇帝的冷酷,玄咨的欺骗,辛悦的试探,李尧的盛情……都是他料不到也躲不开的网。可是,他能做出怎样的选择,他们真的让他可以做选择么?
将刨开的沙子重新填回,埋葬掉所有的泪水,李允的手掌轻轻摩挲着身下的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允少爷,吃饭了。”辛悦端了两只碗,远远地站在一边,强打精神笑道,假装没有看见李允发红的眼圈,“大家都说小李将军本事真大,居然能从姚力那里弄到粮食。”
“刘老将军怎么说?”李允黯然问道。
辛悦顿了一顿,满不在乎地笑道:“他不肯吃苍梧的东西,你又躲着他,他只好睡觉了。睡了也好,省得他骂你要投降苍梧。”
“投降苍梧……辛,你说我会投降苍梧么?”李允坐在沙地上,手中无意识地摆弄一张纸。
辛悦小心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的真正意思。眼看着他手中的白纸逐渐变成一艘纸船,她的心里仿佛被一条春蚕慢慢咬啮,逐渐飘忽彷徨。“天祈朝廷对不起你,生生拆散你和郡主,又把你们扔在这里等死,为什么不投降苍梧?”看着他不置可否,只是专心地把纸船放在沙地上摆正,她不由有些心虚起来,“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对。”李允的手指划过地上的浮沙,在纸船身后拖出两条长长的波痕,“可是,我在想,如果清越现在在这里,她会怎么说呢?是为了气节劝我死战,还是为了理智劝我投降?她想必也是一直矛盾着的吧。”好半天,落魄的将军终于微微笑了一下,开始撕扯去腾渊枪头的红缨,随手盖在纸船上,如同铺天盖地的血浪。
“允少爷,此刻你的决定是不用顾虑清越郡主的。”辛悦不知李允的寓意,小心地提醒他。
“可是,只有在清越那里,才完全没有恐惧和谎言……”李允出神地盯着沙上的纸船,“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痛恨我自己,如果没有她,我根本无法解释自己到底在希望什么。”
辛悦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徒劳,当记忆中的名字被阻隔的岁月幻化为生命的象征,现实中又有什么是可以取代的呢?看着他清瘦憔悴如同凋零的荷叶,辛悦早已想好的说辞再也无法出口,只能柔声劝道:“快吃饭吧,不管你是战是降,都不能现在就饿死了。”
“对,这时候浪费粮食真是罪过!”李允醒过来一般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辛悦仰起脸,好让泪水不流下来——不知为什么,她还是没有告诉他真相。难道她自己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地妒忌着那个尽得众人厚爱的郡主么?
一片冰凉的雪花飘落在辛悦的脸上,彤云密布的天空在眼中渐渐模糊。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她就在李允身上隐隐地看到了自己的无奈,那无法抵御却又不得不抗争的命运,始终如同浓云的阴影,不论他们如何奔跑,终是从容而不懈地追过来。而到最后,他们所苦苦追求的希望,多半只是一轮冻在冰湖中的月影,任他们砸碎了冰面,淘干了湖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化为虚无。
可是,总有些事情,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吧。
雪花越下越大,终于把沙地上的纸船淹没了。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当清晨李允吩咐军士打开寨门,在青水南岸列队肃立时,举目所见的就是茫茫雪原中缓缓而来的苍梧大军了。雪白的天地中,苍梧军队盔甲鲜明,旌旗耀眼,连踩踏着积雪发出的簌簌声响,也如同天边的闷雷一般摄人心魄。
“小李将军,兵是你的,你看着办吧!”马匹早已被吃掉了,刘平披挂整齐站在雪地上,硬撑住自己虚弱的身体,冷冷地道。多日的饥饿疲乏已让他迅速地苍老下去,似乎连盔甲的重量都难以支撑,然而平素慈和友爱的眼光却突兀地戒备起来。
“我知道。”李允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