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 忘情草
落在鎏金阁那片灯红酒绿上,耳中只听见楼上的淫声浪语,酒令猜拳……
“王公子,你说是我好,还是你家的娘子好?”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不依不饶,作为一个深谙欢场之道的风尘女子,即使年纪尚轻,也一样准确地把握着腔调。
“那还用问?”王秀才的声音听来已有七八分醉意,轻薄孟浪,“她怎配和你比?……芳儿是我的小仙女儿,笑一笑便是千样娇百样俏……哈哈,瞧这食指青葱,又怎是那粗皮老枝能比?……”
也许她的手已经不再娇嫩,可是它又是为什么而粗糙?为的只是将操劳所得,交付那负心人来博红颜笑吗?
声声誓言言犹在耳,而那多情温柔的郎君怀里却已经换了一个人。难道她倾尽心血,得来的居然是如此结局?
长街寒夜再冷,又怎么能够冷过她此刻的心境?
崔绛妍呆立在楼下,犹如一座雕像……
“再来个‘乳燕还巢’!”那个芳儿的声音娇得肆无忌惮,一只犀角小矢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没有命中那立在围栏边的鎏金铜壶,反而从围栏的空隙滑了出去。按照投壶之戏的规则,这一投非但是不中,还输得离谱。
投壶之戏虽为风雅,不过在这烟花之地,输赢奖惩自然另有一番法度。芳儿身上的衣衫已经输得仅剩薄如蝉翼的一层,玉臂雪股就如笼在淡淡薄烟之中,唯有那贴身的水红色肚兜随着芳儿娇躯微颤,看得王秀才心痒难耐。
“不中……不中……”王秀才熏熏然探出头来,睁开惺忪的醉眼,想要找回那只失准的犀角小矢,放浪形骸的神情却蓦然凝固在那恬不知耻的脸上!
借着鎏金阁糜烂的灯光,他看到自己那悲愤的妻子额头上一抹红到妖异的血色,一时间惊骇起来,瘫滑在地,连带拉趴了那个得意非凡的芳儿。
就在他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楼下很多人的惊呼。事实上,被砸中额头的崔绛妍在看到他狼狈的神情后颓然倒下,如同寒夜冬雪压折的一枝白梅!
崔绛妍这一病就病了接近一个月,开始王家的人包括她那负心的丈夫在内心有愧疚,收敛了许多,王秀才即便要再去寻芳儿鬼混,也不好再通宵不回。何况她这一病,算是断了家里的营生,哪儿来许多闲钱去鎏金阁做火山孝子?
然而再这样下去,却是不成。
王秀才捂着脸藏着掖着,把书房的书搬到当铺当了,换回一两四钱银子,心中寻思那娘儿们一倒,倒断了钱粮,看这年关将至,别说过年,就是过活只怕也成问题。回到家中却见老父兄长眉飞色舞,似有计较,一问之下才知道而今这家徒四壁,却另有一桩财路!
崔绛妍自归家之后,有一段日子病得迷迷糊糊,待到清醒,却悲戚不已,黯然神伤。虽然家中暂时由婆婆主持,病中要药要粥也只得强打精神自己来,幸亏平日里与街坊结下善缘,众人轮流看顾,人年轻,歇得足了自然慢慢好了起来。思这人情冷暖,觉着这结发夫妻还不如四周邻居更近人情。
酒馆生意不是很忙的时候,鱼姬、明颜也时常煨了汤水去看那苦命女子,言语之间开解于她,只是这心病由心而生,心结不开也是枉然。时常有人陪伴,崔绛妍原本凄苦的心境也渐渐消淡了一些,有时候也可以看到那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微笑。
这天,崔绛妍身感疲惫,将身靠在床头微寐,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觉得屋里多了个人,在窸窸窣窣翻什么东西!
她一惊之下,睁开眼睛,却见那负心人正在窗前翻那梳妆匣。那匣子虽不贵重,却是大哥幼时亲手所雕,而今骨肉分离生死不知,这便是唯一的念想,难不成那不成气的男人居然打这匣子的念头?!
“你在找什么?!”崔绛妍的声音惊了王秀才,半晌王秀才才讪笑着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