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
夜掐指笑道:“说不上瞒骗,过不了多久她也会知道,只是必要经这番伤心,把他们之间的劫难耗尽。”
紫颜冷静下来,默不做声听夙夜继续说道:“更何况,若不经这番生死,不死这一回,紫颜掌中断纹仍在,命运依旧未改。”姽婳听了不解,夙夜又道,“此去并非享福,个中仍有难关要过,不过福祸相依,也会给他时日更上层楼。到时莫说是易容术,只怕修道求仙也能得窥一二,只是我依然不会教他。”
姽婳追问:“那他死过这回,是不是日后再无劫难?”说完自知问得傻了,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会把人间其他事当成劫难?夙夜一笑,知她已然明白。
“可是瞒了侧侧,终不公平,既然连我也知道了……”
夙夜断然地道:“你和紫颜的缘分止于今日,自然不必瞒你。如果今天不放你进来,他日,你们本还有几年可见……可惜。”
紫颜与姽婳俱是一愣,蓦然互视伤怀,姽婳如被凝住手脚,勉强扯出笑容道:“你说什么鬼话。”
夙夜面色不改,淡淡地道:“各有各的缘法。”
姽婳明白,她刚应下傅传红同游之请,此后山高水远,未必能再见紫颜一面。原来这一痕断纹,断了的还有他们之间的缘分。沉香谷初见,三年并马相随,宛如一声空弦。她心里空荡荡的,望了紫颜想笑不能,侧侧尚有缘伴他未来的日子,而天意弄人,悭吝再多给他们一些时日聚首。
或许她不该贪心。想到侧侧,那三年也如这般,以为幸运的是她姽婳。从来都不知会缘尽,早知如此,每一日是否多点珍惜?
“预知天命,不是件好事。”紫颜低下头慨叹,不忍看她的目光。
姽婳偏偏一笑,昔日里的古灵精怪都回来了,嘟嘴道:“咦,你又信夙夜胡说!枉你爱说对天改命,谁敢说你我缘尽于此?他日定会相见。再说,我和傅呆子在一处,你和他的缘分难不成也尽了?放心,等你身子大好,我们就来寻你和侧侧。”说完,狠狠瞪了夙夜赌气。
紫颜略觉宽慰,将她烂漫笑靥铭记心中,握了她的手道:“或许我真能了悟神仙之法,跳出宿命之外。那时,管它什么缘尽缘散,都有法子顺心而为。”
姽婳幽幽地摇头,“不必强求。侧侧能忍得过死别,我难道熬不过生离?该来的终须来,你修炼易容差点入魔,惹了一身的病,可不要为了这劳什子聚散离合,再弄得人不像人。”她松开手,像是松脱了多年前那个密约誓言,不再留情。
夙夜随手抄起一匹缎子,剪了个布人,扔给姽婳。她捏着扁扁的一片布,没有眉眼,仅余轮廓,知那是紫颜,心下一酸,牢牢攥在手里。
“不限次数,一共可用十二时辰。”夙夜促狭地打破她的哀思,“只会发呆的人偶,说不得话。”
姽婳心里一酸,不会说话,看着他也好。脸上故意笑笑地,啐道:“哼,你的法术还是这么差劲!”夙夜淡淡微笑,像是明晰她的苦楚,没有说话。
紫颜恍惚地看着两人,这么多年藏身于易容术的背后,试图宠辱不惊,这回却真实感到他放不下。侧侧的情,姽婳的义,那些为他牵挂的朋友,他何尝愿意撇下他们远离而去。
“明白了,我随你去。”紫颜点头轻叹,如今他能做的,是早日休养好身体。遥不可及的终极之术,在死过一回以后,望见了更清晰的路。
“等你病情稍去,我自会告知侧侧这个好消息。”夙夜想了想道,“只怕你我走后,她很快就会知道。捱过一时半刻的相思,将来平淡相守终老,会有你们想要的福气。”
这是乍暖还寒时节。
千帆过尽,终见海天一色。
紫颜的眼中再无迷惑,向他深深一鞠,“多谢。”
风住尘香,繁花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