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胡砂急忙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木梳,跪坐在他身后:“我来吧,师父,您手脚不方便。”
他的长发柔软而且冰凉,在指间飞舞徘徊。胡砂一根根一丝丝小心梳理,生怕把他弄疼了。
最后将头发卷起,用紫金簪固定了,手摸了摸,确定不会散开,胡砂这才松了一口气。
“师父,梳好了。”
她低声说着,等了一会儿,前面那人却半点反应都没有。胡砂不由凑到他面前去,才发现芳准早已闭着眼睛,又一次睡着了。
靖草莹莹絮絮的光辉映在他微微颤抖的长睫毛上,那是一种薄弱又灵动的光,像是马上便会滴下来似的。
胡砂看了很久很久,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指尖触到他浓密的睫毛,还差着几寸,却像做错事一般,赶紧再缩回来。
他分明就在眼前,抬手就可以摸到了,她却不敢,好像两人之间隔着刀山火海一样。
只好顺着他秀雅的轮廓,用手指这样隔空勾勒下来。每一寸好像都是那么陌生、新奇,像是睁眼后第一次相见。
指尖从他清瘦的肩膀这样滑过来,捞起一绺头发,甚至有冲动想紧紧握住,靠得再近一些。
倘若可以再近一些。
胡砂不由轻轻吐出一口气,像叹息似的,心中只是莫名波涛汹涌,一会儿觉得甜蜜,一会儿又觉得苦楚。她是怎么了?问天问地再问自己—没有答案。
她不是仙人,她的时间不多,每一刻都是独一无二的,失去了便是永远地失去。
她也只能这样握住他的发,像是马上便要失去,无奈又温柔地握着。
只是不能再靠近一些。
天不老,人未偶。
她跟着老爹看过一些风骚的诗词,这一句在这个瞬间,突然就涌上了心头。
一时间,只觉感慨万千。
胡砂把木梳上残留的几根头发小心翼翼地取下,用手指卷好,静悄悄地放进自己的荷包里—她甚至不能说出这个行为的意义,但还是这么做了。
回头再看看他,眼睫微颤,睡熟的模样,像个毫无防备的少年。
她心中又感到欣喜,能在这里与他单独待着,不说话也没关系。她轻手轻脚坐在他身边,抱住自己的膝盖,目光顺着他的肩膀滑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一面告诉自己:只是活了三百岁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真的,三百岁,没什么了不起。
想着想着,渐渐觉得目饧骨软,实在撑不住,沉沉睡去了。
朦胧中,好像听见周围人声嘈杂,还有灵兽唧唧喳喳的叫声。胡砂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茫然望过去,却见面前站着许多人,当中那个金光闪闪,怎么看怎么眼熟,一时只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芳准!还不快快醒来?这是什么样子!”
那人语气很严厉,胡砂疑惑地看了半天,突然“啊”地叫了出来—这不是他们清远山金光闪闪的祖师爷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耳旁传来芳准的鼻息,胡砂背后的寒毛登时全部竖起,触电似的赶紧回头,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他肩膀上睡觉,两人身上还盖着他的外套,更要命的是,他的胳膊还搂着自己的脖子。
胡砂一下子僵在那里。
芳准“嗯”了一声,睁开眼,慢慢看看面前的人,懒洋洋地说道:“师父,你们终于找来了……弟子还以为要在这里等上一年半载呢。”
金庭祖师皱着眉头:“还不快起来!光天化日的,这样子成何体统?”
芳准低头看看胡砂,再看看两人倚在一起睡觉的姿势,脸不红心不跳,很坦然无辜地望回去:“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金庭祖师显然比较了解自己的徒弟,懒得与他啰唆,只道:“废话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