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看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更接近于看晚饭前的一块生牛排,对血的嫌恶中夹杂着对肉的欲望。
他慢慢地说:“这批非人的异能,我们手头没有任何资料,到底会危险到什么程度,不能预估。”
“但是,无论哪个种族的非人,都有一个特点,到现在为止,没有发现例外。”
他们绝不会随意伤害不相干的人。
更不会伤害朋友。
被隆重宣布为非人的朋友之后,我有几秒钟时间愕然,再有几秒钟时间感动,等回过神,电光石火之间,俨然已被推上战斗第一线,角色是炮灰。
一出公寓大门,空地上的场面便一览无遗,公寓邻居们都聚集在一起,听到异声,齐齐注目过来,我看到大家的熟悉面孔,一时忘形,兴高采烈地举手招呼:“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声音投入空气,如心灵投入一段无望的爱情,得不到半点回音。
一张张面孔看过去,香奈尔,睁大睫毛根根分明的秋水双瞳你要追寻什么?贝多芬,是怎么样的坏消息奏出咏叹调耷拉了你耳朵?施瓦辛格,倘若手里有一根叉棍,你愿把整个地球撬个前滚翻两周半吗?还有小二,一天到晚和我厮混的小二,你去哪里了?睁大眼睛连续瞪了八次,我终于反应过来,那个毫无表情地站在群众最前面,所有的手臂摆脱了隐藏的命运高高举起,几十块肱二头肌都膨胀得相当愤怒,半点没有平时低调风范的人,正是小二本人。
抓着我作为盾牌,进攻方谨慎地踏入空地,他们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谨慎地停了下来,两人在前,两人在侧,一人殿后,互相呼应,进可攻,退可守,端的是训练有素。而我的位置比所有猛士都靠前,乃是孤零零地悬在对阵双方之间,暴露于一切有可能存在的火力之下。
被人出卖或利用,乃是生而为人必然要有的经验,相当于吃饭买单,睡醒离床,倘若想得开一点儿,还要感谢上帝赐予你一定的用处,不至于哭着喊着想求人用,人家还嫌你尺寸不合要求。
但我的确不大习惯这群邻居看我的眼光,居然也如看着一头陌生的羔羊,无端端自己走进了屠场。
清了清嗓子,我朝小二招招手:“小二。”
小二神色严厉地注视我身后,八风不动,当我透明兼失声。
我鼻子一酸,转向麦当娜:“小麦……我新买了条牛仔裤,你想剪吗……”
麦当娜的表情我看不大清楚,因为他还是一如既往戴墨镜,但从他脑袋的朝向,他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我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恺撒……”
“易牙……”
“黑格尔……”
“鬼谷子……”
呼喊的声音回荡,越来越心虚,最后化为喃喃,每一个名字从舌尖吐出,一个希望就这样破灭。回忆虚幻飘摇,现实冰冷高大,Ph值小于7的感觉强烈到要把整个鼻子变成一颗腌话梅,我没有把它揪下来嚼成碎片是因为不敢去面对。
很多事情,你不哭出来,它仿佛就不能真正伤害到你,做这个做那个,时间慢慢流逝,最强烈的冲击化做不存在的假象,一点点消解。
唯有不要哭。唯有忍住不要哭。
只要第一颗眼泪冲出眼眶,一切信心便告摧毁,土崩瓦解,灰飞烟灭,你暴露于挫败和伤害之下,比一根沉于弱海的稻草还轻,比一只剥了皮的兔子还狼狈。
作为一个失恋经验无比丰富的高龄未婚男性,相信我,我已经无数次经历这一时刻,应对的方式有跑十公里然后昏过去,吃到撑死然后昏过去,故意找人吵架然后被人羞辱得昏过去,吃大剂量安眠药调好华佗的闹钟然后昏过去,总之我不肯清醒地面对问题,直到问题无可奈何地在深梦里消退。
但是现在,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