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尼
的反对,以致最后他不得不下令处罚。朗宁的漫游到最后化为永远的流浪,再没有一个角落容得下他那孤傲的身影。加勒满主持的系统需要谷神,于是他只能让朗宁带着故事终老在星空。加西亚始终生活在玛厄斯上,再也回不到地面。他为火星打开了一扇窗,却为汉斯的儿子带来远方反叛的意识和最终的死亡,又将他的孙女送上终生流浪的精神的旅途。
这一年对瑞尼也是决定性的。当加西亚终于敲开地球的大门,与地球建交的时候,地球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释放战俘。于是瑞尼的母亲离去了。她听到这样想都不敢想的好消息,欣喜若狂,将刚刚三岁的瑞尼放在地上,就踏上了茫茫不回的归家之旅。
每当瑞尼整理资料的时候,这些或远或近的往事走进他心里,让他在内心暗自欷歔。他凭窗眺望,内心叹息岁月的一个时刻和其他时刻如河流分支一般的悠远影响。城市在大地上脆弱而晶莹的展开,人在岁月中的身影化成张开臂膀表情凝结的剪影,一步一步,走出无法预料的分岔命运。
※※※
瑞尼从档案馆出来,踏上通往贝塞尔伊达影像资料馆的隧道车。
他在车上看着档案馆,问自己选择留在这里是不是对的。他想了很久,还是肯定了自己。有时候瑞尼觉得他对过去的人和事更熟悉,那些场景和物品一直存在在他的生活中。那些路灯昏黄垃圾缠绕的青石街道,青铜雕像高高耸立的伦敦古老桥头,虽然存在在另一颗星球,却和档案馆角落红色的小圆桌相互映照,仿佛比身边的景物更亲近。那些人始终在他身边,让他相信静默而持久的思维并没有错。
他很久没有去贝塞尔伊达影像馆了。曾经有那么几年,他每年都会去两次。这几年慢慢淡了,疏远了,去得少了,该纪念的人也没有纪念得那么频繁了。只是他仍然牢牢地记着乘车的线路,即便换了始发站点,也依然轻车熟路。他出门前通讯联系过了,现在珍妮特应该正在她的工作室静静地等他。
他不知道见了她第一句话该从何说起,每年他们见了面第一句话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珍妮特比他年长十二岁,可是一些共同的人却将他们连在一起,成为忘年的朋友。这些渊源他们不用说,因为确定无疑,所以从来都不用说。
瑞尼没有和洛盈讲过,他曾是阿黛尔的学生,和她在社群雕塑室学习雕塑课程三年半。那三年半对他来说,是最最重要的三年半。
瑞尼见了珍妮特,心里很有些心酸。自从地球来的年轻人带来了阿瑟去世的消息,她就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人的信念总是能支撑人的精神,而人的精神总能支撑人的年岁。珍妮特曾经十年保持活力,可是现在,皮肤一下子松了,嘴角出现了无法消失的纹路。
她看见他仍然保持非常亲密的友好态度,虽然那态度中带上了一丝忧伤。她引他到自己的工作室坐下,为他泡上一杯茶。他也不客套和遮掩,寒暄过后,直接把洛盈叙述的他们的革命计划告诉了珍妮特。
不出瑞尼预料,珍妮特一下子沉默了,眼睛望向窗外空中某个空无一物的地方。
“十年了。”瑞尼叹了一句。
“嗯。十年。”珍妮特说。
“有时候我觉得我看见了历史。”
“……”
“那种热情和正直,非常相似。”
珍妮特将眼光收回,低下头,将自己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抬起头不胜悲伤地凝视着瑞尼,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如果你都觉得看见了历史,那你说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