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盈
说他想做一个与他人面对面的人,洛盈想,那么我呢?
瑞尼医生不是一个行动者,洛盈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是。她犹豫着接下来的行动还要不要参加。这是一个很大的抉择。最初她不想参加,后来想参加了,道具都帮忙做了,现在和瑞尼医生谈过,又有些不想参加了。
洛盈坐在窗口,望着天空,两种选择在心里交错占据上风,很长时间做不了抉择。目睹的死亡像一柄划破生活幕布的小刀,记忆之库被划开巨大的口子,许多片段像破闸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她坐在世界之外看自己彷徨。
她回想着自己上一次参加集体运动的时间,那是和地球的朋友们一起行动的记忆。她跟着的是回归主义者,一群极端环保主义者,因为环保而热衷于各种古老生存方式,试图拆毁现代都市。在二十二世纪几乎所有未开化的原始民族都渐渐消亡的日子里,这样的热衷带有一种很极端的猎奇的信仰感,因为太稀少,所以极端神秘而富于吸引力。他们都是很年轻的人,在世界各地发起各种各样的抵抗活动,抵抗日益变成不可阻挡的大城市运动。那个时候,地球上的城市越扩越大,将零散居住的人们全部笼络到一起,集中居住,减少交通耗能。这本是应对能源压力的举措,但回归主义者却不如此赞同。
“只是欲望无限罢了!”他们说,“完全不需要的。”
那时他们坐在高原的帐篷前,围着篝火,洛盈仰头听着。
“建造那样的超级城市要消耗多少能源?”一个大男孩给她讲解,“维护荒僻了的环境又要花多少代价?从前那种一个个简单的小镇多好,零星分布,那是最好的方式!说什么小镇满足不了生活?人们为什么非要从小镇跑到大城市?还不是因为欲望无穷!欲望是一切堕落的根源。地球原本就是天堂,但人跟着欲望堕落,你看现在已经把地球毁坏成什么样子了!”
洛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们要趁自己还有一点纯洁的血,与一切欲望至上的奢靡对抗,拆掉他们的梦。”
他们总是义愤填膺。
“我们要示威,要拆毁那些坏建筑,回到自然,喊出我们的愤怒,发出我们的声音。”
洛盈想了想问:“你们和政府谈谈不可以吗?”
“我们可不信任他们,”他们笑笑,“你是独裁者的孙女,你信任政府,但我们不。”
当洛盈问这些问题,她其实已经不在乎答案。那时她已经跟着他们长途跋涉来到了空寂无人的高原大陆,在亘古恒常的雪地阳光里用铁锅煮菜,坐在帐篷门口仰头看难得一见的星星。她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但她跟着他们摇旗呐喊。她像一个单纯去玩的孩子,不问前路与方向,只是兴奋地向前跑,没有彷徨。现在想想,那些日子多么沉醉而幸福。那些她曾经快乐地全心投入、无需多想的日子,跟着那群坚定而热情的理想者游行示威、摇旗呐喊的日子,在现在的她看来,那是多么幸福。那一次他们最终因为破坏高地上的飞机场而集体被捕,在三日拥挤的拘禁之后遣返各国,以一个不够漂亮却轰轰烈烈的结尾为行动画上句点,在混乱中大笑着离别,从此各奔东西。
想到这里,洛盈忽然跳下地,光脚跑到墙边的屏幕前,打开邮箱。
之前你提到的行动进展得如何了呢?很敬佩你的行动,希望你一切都好。
今天想问问你,你知道不知道地球上的回归主义者们的近况呢?他们又发起过什么行动或者什么新的宣言吗?他们现在好不好?我曾经和他们一起行动,现在有些挂念。
洛盈将这些写下,点击发送,看着远去的信件图案呆呆地坐着。她发觉自己还是需要行动。她其实并不太关心制度。这样一种或那样一种制度对她来说没有那么大分别,让纤妮娅义愤的系统的恶在她看来也并不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