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
着,怕他哪天说走就走了。越是这样,我越不敢挑明。我有直觉,他不会永远留在火星的。我只是想一天天推迟这个日子,推到不能推为止。所以当阿瑟最终说要走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奇怪。我很难过,可是不奇怪。我觉得那是必然要来的一天,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以为……”伊格斟酌着表达,“老师是回去和妻子团聚了?”
“是。我是这么以为的。”
“老师没有。他和妻子是彻底分开了。”
“我也……我也这么想过。”珍妮特的眼睛又有一点红了,“我一直希望他还能回来。他说过他去处理一些事情。我以为他是去处理……处理这件事了。”
珍妮特抬起头,对着斜上方眨了眨眼睛,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她将头发向后捋,深呼吸,勉强向伊格笑了一下,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不想让自己再显得脆弱,尤其是在一个年轻的后辈面前。她今天本已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从一开始就很低沉,保持冷静。没有高扬的上升,也就没有起落的痛苦。伊格心怀尊敬地看着她。她的脸色不算好,有点憔悴,皮肤显得暗淡,眼袋肿了起来。可以想见这几天的状态,悲多喜少,但她极力保持着坚强的外表。她的头发还是整齐地梳过了,身上的条纹棉布衬衫虽然简单,却有着熨烫过的妥帖纹路。伊格知道,很多年一个人生活,会得到一种习惯性的独立,无论在多么混乱的思绪状态中,都能够凭惯性照顾好自己。珍妮特没有结婚。她给老师留着空,一直留着,直到这空永远无法补上。
“其实,老师是想回来的。”伊格缓缓地说。
他这么说不是为了安慰。他确实希望给珍妮特一些安慰,但不会故意说安慰的话。他说的是真话,他了解老师的最后时光,老师一直到死都怀念火星。越沉默,越怀念。
“只是他的病一直没治好。他这十年差不多都在治病,但最后还是扩散了。”他不知道这些情况能不能让她的悲伤减少一点儿,“我猜想,这病才是使老师回到地球的理由。他到地球不久就开始治疗了,激光、纳米手术、化疗。也许在火星时就发现了,但不想让你担心,就没有说,想回到地球治好了再回来。毕竟地球的医学在有些方面还是有优势的。可惜最后没能治好。”
“这是不会的,”珍妮特摇摇头,“他临走时体检很正常。”
这点伊格没料到。
“是真的。如果有大的病症,是不能上飞船的,宇宙辐射很危险,对正常人都有伤害,对病人更不行。如果他查出肿瘤,我们就不会让他走了。他走的时候是健康的。”
“是吗?……”伊格皱皱眉,“那也许正是路上的辐射使他致癌了。这就无法考究了。”
他沉默了。他本以为这就是老师离开的理由了,但她的话排除了这种可能。他本以为能让珍妮特告诉他答案,却没想到她还需要他来讲述实情。他和珍妮特各自抱有一种合理的猜测,但他们各自将对方否决了。这成了真正悬置的问题,线索断了,他不确定还能否续上。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被空气里的沉郁笼罩。穹顶像一把伞,将他罩在散射的阳光里,光如雨丝。中央的餐台旋转着,自动钢琴播放着曲调,更增加忧伤。盆栽的叶子恍惚了伊格的视线,有一两个瞬间,他好像看见一个穿燕尾服的身影,坐在钢琴前,背对着他,若隐若现。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清醒过来,想起此行最重要的事还没有说,连忙凛身坐直,正色道:“差点忘了,老师有东西给你。”
他从包里取出老师的遗物,一把女人用的梳子,一枚有他头像和名字闪烁的小徽章,还有他一直随身带着的电子记事簿,在棕色光滑的圆桌上摆成一排。
“嗯,这是我的,”珍妮特点点头,依次抚过那些小物件,“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