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沉睡森林
一贯是沉默而坚忍的,对于昔年种种更是守口如瓶,忽然听到他说起这样的往事,作为副手的他悚然一惊,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回答:“是么?两相比较,如今的新兵们可真有福气。”
白墨宸嘴角扯了一下,只低声:“什么都不一样了。”
是的,什么都变了。什么也都无法改变了。
一晃十八年过去,他早已改变。在发迹后,他终于在叶城找到了幼年变弃子改嫁的母亲,却始终没有和她相认。自从入赘帝王家之后,那么多年来他再也没有回乡下去看唯一的奶奶一眼,甚至也不曾对外承认过自己有这么一个在世的血亲,直到老人孤独的死去。
因为,那是不被允许的。
——他已经成了皇帝唯一的驸马,当朝的权贵,那些过去便不能再提起。作为一个乡绅的儿子,这样的出身已经够卑微,不能再让人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更加不堪。他的弱点,有了一个便已经足够,怎能再多出第二第三个?
所以,他只能和过去一刀两断。
“是啊,我不羡慕他们,”沉默了许久,副官玄珉忽地听到统帅用微弱的声音喃喃道,带着一种奇特的笑意看着底下的年轻战士,“一群愣头青!”
是的。很多人在功成名就后,总是幻想能回到少年时。其实,那些人只是想带着如今已经拥有的权力、财富、地位和经验回到过去,寻找失落的青春年华——这样的想法自然是一种可笑的贪心的奢望——人在得到的同时,哪有不失去的呢?
虽然那个孩子的魂魄还在他如今化为铁石的心里跳跃,虽然很多次,他也曾经梦见自己回到了九里亭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树下,向着破落的家门口依依眺望。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那个空荡荡的“家”里如今一片寂静冰冷,早已没有一个活着的亲人了。
——当他权柄在握,登上空桑最高统帅的位置时,那个北陆乡下的贫寒少年,便已经在他内心深处悄然死去了。
当日头升到正中的时候,操演结束,士兵们各自退回船舱,海面上一下子寂静下来。这几天西海风平浪静,风向西南方向吹,正是有利于进攻的好时机。然而,白帅却没有进一步发起袭击,而令舰队驻扎在了初阳岛附近的海域进行修整。
这片海还是一望无际,空空荡荡,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土地。
——自从开战以来,沧流冰族虽然处于下风,一直节节后退,然而,那些骁勇的冰夷却也采取了匪夷所思的撤退方式:陆沉。每次空桑人攻下一个岛屿,他们就炸毁一个岛屿,不留下任何物资,甚至也不留下一片可以落脚的土地!
这些冰夷当真是疯子。
因此,虽然血战多年,推进了上千里,空桑人的船队在大海上却始终找不到落脚点。这一路下来,战线拉得如此之长,以至于如何从云荒大陆上通过上万里没有落脚点的海域,把军粮送到前线,居然成了比攻克敌军更难难解决的问题。
就如这一次,拔了初阳岛,本该一鼓作气继续往前攻,然而,却不料全军的粮食只剩下了不足十天,被迫要停在这里修整。后方禀告说下一批粮食将在七日后运到,但到了那个时候,那些冰夷只怕早就恢复了元气,也在下一个岛屿上筑起了新的防线了!
又是纵虎归山啊……这是第几次了?
白墨宸想着这些问题,手指敲击的节奏越来越快,蹙眉沉吟。
每次军粮总在关键的时候接不上,前一次攻克沙洲岛时是如此,这次拔了初阳岛后又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似乎有人在暗中阻挠,不令空桑大军顺利推进——他甚至可以隐隐看得出那一只在幕后操纵的手。
毕竟,在那些藩王权贵的眼里,是他不过是一个入赘的驸马,出身卑微,除了能打仗之外没有任何派系实力。在朝堂上,只怕有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