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当晚,我睡在布卢的一家农舍里,巴利睡在房间的另一边。这是我记忆中最难入眠的一夜。我蜷缩在床上,老鹰或是鸽子的咕咕声显得那么怪异。巴利仿佛离我很远。早先,我还为两张床分开而高兴,因为这样不那么尴尬。可现在,我希望两人被迫背靠背睡在一起。
我吹灭了灯,踮着脚尖朝窗外看,半圆的月亮挂在天上,云朵破碎。对面飘浮着一个影子,我太熟悉了——不,只是一闪而过,只是一朵云,是吗?张开的翅膀,卷曲的尾巴?它立刻消失了。我走向巴利的床,靠着他毫无知觉的后背,颤抖了好几个小时。
把艾罗赞先生送到图尔古特的客厅里花了不少时间。我们还没走,博拉太太中午放学回来了。
图尔古特用土耳其语向她解释。她那快活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先是明显的怀疑。当他温和地指给她看她那位新到客人脖子上的伤口时,她突然惊恐起来,匆匆朝厨房走去。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位病人会享受到一顿美味。
在我们确认艾罗赞先生休息得很好后,图尔古特便把我拉进他那古怪的书房里待了几分钟。
帘子严密地遮着那幅肖像,我松了口气,“您认为您和您妻子把这个人收留在这里安全吗?”我忍不住问道。
“我会安排好一切的。”图尔古特拉了一把椅子给我,自己坐到书桌后面,“我认为在这里不会再有袭击,不过要是真有的话,我们的美国朋友会看到有力的自卫。”
我看着桌子后面他那高大而结实的身躯,马上相信了他。
“对不起,教授,”我说,“我们给您带来了那么多麻烦,现在又把这种威胁带到您家门口。”我向他简单描述了我们和那个吸血鬼的遭遇,包括我昨晚在哈吉亚·索菲亚门前看到他的情景。
“难以置信,”图尔古特说。
“我也有个问题要问您,”我坦白道,“今早您在档案馆说您以前见过一张这样的脸,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啊,”我这位博学的朋友双手合拢,“是的,我会告诉您的。许多年过去了,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实际上,这件事发生在我收到罗西教授那封说他对这里的档案一无所知的信几天后。下午下了课,我正在看那些藏品,准备写一篇文章论述莎士比亚一部失传的作品《塔什干尼国王》。有人相信故事的背景是伊斯坦布尔。也许您听说过它?”
我摇摇头。
“几位英国的历史学家都引用了它。从他们的作品中我们知道在原剧中,一个叫德拉科尔的恶鬼出现在一个美丽古城的统治者面前,这座城市是这个暴君用武力夺取的。那个恶鬼催促这位暴君痛饮人民的鲜血,这段话令人胆战心惊。”他俯身向前,“我也相信见到那个恶鬼的暴君正是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本人,君士坦丁堡的征服者。”
我的脖子背后窜上一股寒气。
“我的朋友,到一五九年,关于弗拉德·德拉库拉的传说甚至深入到了新教的英国,对我来说这很有意思。再说,如果塔什干尼就是伊斯坦布尔,它表明在穆罕默德时代,德拉库拉的确在这里出现了。穆罕默德于一四五三年进城。当时,年轻的德拉库拉从小亚细亚获释返回瓦拉几亚仅仅有五年,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他在有生之年回到过我们这个地区。有些学者认为他本人曾亲自向苏丹进贡过,但我认为这一点无法证明。我的观点是,他给这里留下了吸血鬼的传统,就算不是在他的有生之年,也是在他死后。”
“您是个很棒的历史学家,”我谦卑地说。
“您过奖了,我年轻的朋友。您吃过波莱克吗?”
“还没有,”我承认道。
“您应该尽快去尝尝——它是我们国家的特色菜,一道美味。”
于是我就去了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