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枪再回到地下室,试着打开石棺,但我一个人做不到。我坐在回廊的长凳上,眺望山崖,一边想着是叫醒你,求你帮忙,还是不要这么做。我知道自己不该独自待在那里,但我不由自主,那里有美丽的月光,群山四面雾气弥漫。”
海伦双眼睁得出奇的大。“我正坐在那里,后背冒出鸡皮疙瘩,似乎有什么东西就站在我身后。我迅速转过身,在回廊另一边,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我仿佛看到一个黑影。他的脸在阴影中,我不是看见,而是感到他发光的眼睛正盯着我。他只要一瞬间,便可张开翅膀,扑到我身上,而我孤身一人。突然,我听到了声音,我脑袋里令人憎恶的声音,告诉我,我绝不可能战胜德拉库拉,这里是他的世界,不是我的。那声音告诉我,趁我还是原来的我,跳下去。我像梦游一样站起来,跳了下去。”
她现在坐得笔直,盯着炉火,爸爸一只手捂着脸。
“我想自由自在地落下去,像撒旦,像天使,不过我没看到那些石头。我没有一直掉下去,而是落在了石头上,划破了头和手,但那里有一大片厚厚的草,我没死,骨头也没断。我想是过了几个小时,我在冷冷的夜里醒过来,感到脸上和脖子在流血,看到月亮正落下。我的天,如果我打个滚,而不是晕过去——”她停下来。“我知道我没法向你解释我想做什么,我深感羞耻。我觉得从此以后,我再也不配与你和女儿在一起。等我能站起时,我站了起来,发现自己流血不太多。虽然浑身疼痛,但骨头没断,也感觉到他没有朝我扑下来。我跳下后,他肯定觉得万事大吉了。我非常虚弱,走路很困难,不过我绕过修道院的墙,顺路而下,走到黑暗中。”
我以为爸爸又会哭起来,但他静静地听着,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她。
“我走进了这个世界,这不太难做,我随身带着手提包——我想是习惯吧,因为枪和银弹都放在里面。我记得自己站在悬崖上,发现手提包还挂在胳膊上,我几乎要笑出来。里面还有钱,内衬里有很多钱,我省着用。我母亲也总是随身带着钱。我想这是她那个村子的习惯。她从不相信银行。很久以后,我需要钱时,便从我们在纽约的银行账户里取钱,存一些到瑞士的银行里,然后尽快离开瑞士,免得你追踪我,保罗。啊,原谅我!”
她突然叫起来,抓紧了我的手。我知道她不是指钱,而是指她的消失。
爸爸也紧握双手:“你取钱给了我几个月的希望,至少在心里有所怀疑,但银行没法跟踪,我拿回了钱。”但却没能找回你,他本可以补上这一句,但没有。他神情疲惫而愉快,放着光芒。
海伦垂下双眼。“不管怎么样,我在勒班以外找到一个地方待了几天,等伤口愈合。我躲起来,直到可以重新露面。”
她的手指不经意地摸到脖子上,我看到了那个我已注意过很多次的小白疤。
“我骨子里知道德拉库拉没有忘记我,他会再找我。我在口袋里装满大蒜,在心里盛满力量。我随身带着枪、短剑和十字架。每过一个村子,我都到教堂请求保佑,哪怕有时才进门,老伤口就隐隐作痛,我也要这样做。我小心地遮住脖子,最后我剪短头发,染上色,换了衣服,戴上墨镜,很长时间不进城市,慢慢地,我开始去查档案,我总是想去档案馆作研究。
“我查得很仔细。我发现他无所不在——十七世纪二十年代的罗马,美第奇家族统治下的佛罗伦萨,马德里,大革命时代的巴黎。这些地方有时爆发一场瘟疫,有时在大墓地出现吸血鬼——比如拉雪兹神父公墓。他似乎喜欢抄写员、档案员、图书管理员和历史学家——任何通过书籍与历史有关的人。我努力从他的行踪来推断他的新坟在哪里,但我找不到规律。我想过,一旦我找到他,一旦杀了他,我会回来告诉你,这世界已经变得有多安全。我会赢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