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渐佳
到他体内,但没有带来舒适或健康。
他坐在门前,沐浴在夏日午后阳光中,这是他下床以来走得最远的一次。他坐在门坎上,望向天空,从豆田走向屋子的恬娜看着他。他依然有种如灰烬、虚影般的气质,不只因为灰白的头发,更来自皮肤跟骨头的某种质态,而他的身体除了皮跟骨外,所剩无几。他眼神无光。但这影子,这灰烬般的男人,与当初她看到的那张沐浴于自身力量光芒中的脸,是同一人——面容坚毅、鹰勾鼻、细致的嘴,是英俊男子。他一直是个骄傲、英俊的男子。
她向他走去。
“你需要的正是阳光。”她对他说,他点点头,但即使坐在倾泄的夏日暖意里,他双手依然紧握。
面对她时的沉默,让她以为或许是自己的存在令他心烦。或许他不能像过去一般轻松待她。毕竟他现在是大法师——她一直忘记这点。而且,从他们攀过峨团山区,同乘“瞻远”航越东海至今,已过了二十五年。
她心念一动,突然问道:“『瞻远』呢?”然后想,我多蠢啊!都这么久了,他已成为大法师,当然不会拥有这艘小船。
“在偕勒多。”他回答,表情凝结在持续难解的哀伤中。
如同“永远”那么悠久以前,如同偕勒多岛那么遥远的地方……
“最远的岛。”她说道,半是问句。
“西方尽头。”他说道。
两人坐在餐桌前,刚用完晚餐,瑟鲁到外面玩耍。
“所以你是乘在凯拉辛背上,从偕勒多过来的?”
她说龙的名字时,它再次自行塑造她的嘴形,发出自己的形状跟声音,说出自己,让她吐出轻柔火焰。
他听到这名字,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锐利,让她意识到,他通常完全不会直视她双眼。他点点头,然后修正答案以求精确:“从偕勒多到柔克,再从柔克到弓忒。”
一千哩?一万哩?她毫无概念。她看过黑弗诺珍藏室中的大地图,但没人教过她数字概念或距离概念。如同偕勒多岛那么遥远的地方……龙的飞行距离能以哩计吗?
“格得,”她唤他的真名,因为此时两人独处。“我知道你历经极大的痛苦与危难。如果你不想——或许你不能——或许你不该告诉我,但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梗概,我也许更能帮助你。我希望能帮你,而他们很快会从柔克来接你,派艘船来接大法师,说不定请龙来!然后你会再度离开,而我们仍未曾促膝长谈。”她说,在用字或语调不对时双手紧握,如同她当时嘲笑龙时、她像个责难的妻子般发牢骚时。
他低头盯着餐桌,闷闷不乐,默默忍耐,仿佛田里辛劳一天后的农夫正面对家庭争吵。
“我想不会有人从柔克来。”他说,这句话花了他十足的努力,以致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给我一点时间。”
她以为他说完了,因此回答:“是的,理应如此。对不起。”正站起身清理桌子时,他又开口,依然头低低、语音不清地说道:“我现在,有时间了。”
接着他也站起身,把盘子端到水槽,继续把餐桌清干净。他负责洗盘子,恬娜收拾残肴。这点让她很感兴趣。她一直拿他与火石相比,但火石这辈子从没洗过一个盘子。这是女人的工作。但格得跟欧吉安都独身住在这里,没有女眷。格得住过的每一处都没有女人,因此他做“女人的工作”,毫不以为意。她想,如果他会在意,如果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尊严与擦碗布同等,就太可惜了。
没人从柔克来找他。任何船都无法在他们谈论此事时即刻赶到,除非全程以法术风吹送。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依然没有寻找他的讯息或迹象。人们这么久不打扰大法师,她感到非常奇怪。一定是他禁止人找他,或者用巫术藏匿行踪,让人无从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