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的时候,你会连自己的鼻子都看不到。”
“这么说,我们走错路了。”老佣兵带着点疑惑说,“我没想过要来这里,可似乎也忘记了自己要去何方。”
夜色越来越黑了,仿佛浓墨灌入眼睛。骡子上的人跳下来,他全身都裹在厚厚的斗篷里,灰蒙蒙的毫不起眼,却仿佛带着王者的气息。周围的人禁不住都后退了一步。
“呵,”这个黑斗篷旅者说,“你们听到了什么,你们闻到了什么,你们看到了什么吗?”
众人全都摇了摇头。
他说:“我也没有。”
是啊,这不对。虽然雾气很大,遮蔽了他们的视线,但总该有些其他的声音、其他的气味的。比如潮水永恒的拍打声音;比如礁石的气息;比如海水的星点反光。日常生活里,人们从来不关注它们,甚至觉得它们让人烦躁不安,但突然间这些东西全都消失了,他们又会惊惶不安,怅然若失。河络的嗅觉天生灵敏,但他什么也没闻到;羽人的视力是最好的,但在四勿谷里,他还比不上一名瞎子。
“不用疑惑了,”瞎子说,“这里就是四勿谷。”
四勿谷,正是勿听、勿视、勿闻、勿行的意思,而他们来了,这个夜晚他们知道自己将在这里看到或者听到一些东西。
虽然这是那个奇妙的传说中的月夜。据说被颠覆的王能在这儿看到大臣们心中翻动江海的贪婪和对权势的渴望,被出卖的将领能在这儿看到手下兵丁心中漫无目的的妒忌和仇恨,被抛弃的情人能够看到背叛者蠢蠢欲动的色心和肉欲。
雾气依然浓厚如铁。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既然来了,就在这等到天亮了再走吧。”老佣兵敲了敲火镰,哧啦一声,点起了火。
篝火点了起来,一股淡淡的青烟融入到雾里去。
他们环绕火堆而坐,相互而视。突然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觉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老佣兵环顾左右,把这火边的人挨个看了过去:风霜满脸,空洞的眼睛望向远方的瞎子;全身都沾染着海水气味的羽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思是在大海还是在陆地上;沉默如夜暗的黑斗篷旅者,他把自己的过去掩藏在一袭比沉默还要宽大的罩袍里;那名年老的河络,他走过了太多的路而把自己的渴望磨成了单薄的鞋底;那个奇怪地摆在地上的铜盒子刻满精致繁复的花纹,一声不发但是却仿佛在述说无穷无尽的故事;最后,还有那名背着短弩的、对展现在前的无穷可能满不在乎的年轻武士;而他自己,则是老得快要死去的一名冒险者。
这是个伟大的盛宴。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让他们坐到了一起。黑暗如同一件巨大的不可捉摸的斗篷,呼啦啦地从他们身下静悄悄地滑过。
瞎子终于开了口——他们等这一时刻仿佛已经很久了。
“这个夜晚会比我所能看到的东西还要浑噩,我们不如来聊点故事吧。”他此刻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严肃,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法官,说的话变成了命令,而不是请求。
“让我先说吧。”老佣兵请求道,他突然间发觉自己胸臆里跃跃欲试,似乎有许多块垒要倾吐出来。
“我已经老了,老得提不动自己手里的剑了,”老佣兵叹着气说,“可就在几年前,我还总觉得自己的生命还很漫长,漫长到可以不用为年轻时的决定后悔。
“我的生活并不轻松自在,它充满了死亡、绝望、杀戮和鲜血,但它依然生机勃勃,在最艰难的困境前也充满各种各样可能的结局。我那时候太年轻了,为了这些可能性,甚至可以放弃长生不老的机会和永恒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