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格格笑着,红着脸用食指很快地轻轻碰一下他的前额。
在他身后,当班值勤的女孩们收走了玉米粥,这种粗粮是一种象征,表示如果有必要,人类可以仅仅凭借最微薄的口粮飞越太空。姑娘们摆开盛宴。要不是索比机灵,一开始便瞧出了窍门,刚才那么多玉米粥非撑到他嗓子眼里不可:不用老老实实吃下去,勺子在碗里一蘸,稍舔一下就行。但就算这样,当以大家承认的家庭一员的身份坐到右舷单身男子一桌时,索比还是已经饱了,没有胃口再去享用为他举行仪式的家宴上的佳肴了。八十几个新亲戚,实在太多了。他感到很疲劳,也很紧张,几乎要被累垮了。
但他还是试着吃了一点。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有人在议论什么,不过他只听清了其中的一个词,“弗拉基”。他抬头一看,桌子对面一个小青年正不怀好意地咧嘴笑着。
坐在索比右边的本桌主持敲了敲桌子,意思是让大家静下来听他说话。“今天晚上我们只讲国际语。”他宣布说,“按照惯例,必须给新来的亲戚一段时间,慢慢熟悉我们的语言。”他冷若冰霜的目光落在嘲笑索比的那个年轻人身上,说,“至于你,外姨表弟,我要提醒你——仅此一次——我新入门的兄弟比你年长。吃完饭以后,到我房间来见我。”
那个少年吃了一惊,说:“呀,表哥,我刚才只是……”
“别说了。”主持转向索比,平静地说,“用叉子,我们的同胞吃肉时不用手抓。”
“叉子?”
“在餐盘左边。你看我怎么用就明白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某些小笨蛋还不大明白,族长奶奶说话是算数的。”
索比从他的房间搬到另一个不那么豪华的大房间里,四个单身汉共住这个大房间。他的室友一个是弗里茨·克劳萨,他是没有结婚的过继兄长中年龄最大的,同时还是右舷单身汉餐桌主持。另两个是过继隔代姻兄切兰·克劳萨—德罗塔尔、他已婚继兄的继侄杰里·金索维。
索比学习芬兰语进步很快。但他最需要学的还不是芬兰语,而是那些表示非常复杂的家庭关系的称谓。语言反映了文化,大多数语种只能区别开兄弟、姐妹、父亲、母亲、阿姨、叔叔,用“大”或“祖”表示上一代或者上上一代。有些语种甚至连“父亲”和“叔伯”都不加区分,这种语言反映了某些部族习俗。恰恰相反,有些语种(如挪威语)却能把“uncle”(叔、伯、舅)一词中母系和父系一边的关系区分开来。
西苏号上的商人们可以用一个单词来表述像“一度离开家族现已死去的我母亲一系同父异母继舅”这么一种关系。这个称谓只是表明一种关系,不说明其他什么问题。在家庭这张关系网中,任何一个人与其他人之间的关系都可表述出来。大多数文明群体只用十来种称呼就足以说明问题了,而这艘船上的商人们却要用上二千多个称呼才能说清他们之间的关系。辈份大小、直系或者旁系、血缘关系或者收养关系、同辈中年龄大小、说话人之间的性别、构成某种关系的亲属性别、同宗关系或者母亲一系、重要程度,等等。各种复杂关系,他们都可以用不同的称呼审慎而又迅速地表达出来。
索比的首要任务是学会称谓,理清它们之间的特定关系。他必须讲出八十几种新的称谓,了解它们代表什么关系:亲与疏、上与下,还必须记住每一个人对他的不同称呼。直到全部掌握了这些东西,他才能讲话,否则一开口就会严重失礼。
对西苏号上的每个成员,索比都要搞清楚五个方面,把这些方面与每一个具体的人联系起来:相貌、全名(现在他自己的名字是索比·巴斯利姆·克劳萨)、小名、家庭称谓、船上的头衔(如“族长”或者“右舷第二助理厨师”等)。他知道,在家庭事务中,人们彼此使用家庭称谓,而船务方面则要使用船上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