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一钩牙月从云中穿过,古月衣不用火把,借着月光缓步登上城墙。这一段城墙是晋北军团守卫的,为首的百夫长急忙上来行礼,古月衣冲他微微点头。城上也在架锅做饭,粥已经烧滚了。古月衣走到锅边,伸手拿起搅拌的木勺在米汤里搅了搅提出来,只有一小撮米盖着勺底。这锅说是粥,不过是稀米汤。
古月衣皱了皱眉,却不说话。
百夫长是个老兵,知道他的意思,摇头苦笑:“每人还有两个粗麦饼子,上城的兄弟们再多一条马肉,亏得有那些死了的战马。不过米是不够了,加起来大概只剩两车,再过五天就要吃空。我们晋北都是吃米饭,大米本来就不耐吃,大部分还让离军一把火给烧了,抢出来的少得可怜。”
“离公临走这把火烧得……真是让人胜了也为难。”古月衣道,“好在还有足够的燕麦,还不担心断粮。”
“燕麦……那可是马吃的东西。”百夫长道。
“只剩这么点儿粮食,补给又是远在天边的事情,若没有这些燕麦,心里真就慌了。”古月衣叹了口气,拍了拍粗糙的垛堞,天气冷,石头摸上去也寒手了。他向着城外望去,两侧山脉夹着一片平坦空旷的荒原,极远处才有从山麓延伸下来的树林,夜里看去,林子只是一片漆黑,静静地听,似乎还能听见风从树叶中穿过的沙沙声。
“将军说补给远在天边?”百夫长担心起来。
古月衣摇头:“最新一批的补给没有跟上来,此次负责补给军粮和牲口的是楚卫和下唐两国。前几日军报过来,楚卫国补给的民夫队伍在路上被突围的离军劫杀,粮食全部就地焚烧了,几乎没有一人生还。而下唐国太远,他们的补给至少还需要十天。”
“南蛮子真是野兽,突围起来,还是一路烧杀劫掠,兵心一点不散似的。”百夫长舔了舔嘴唇,有些犹豫,“将军,有句话不知道问起来合适不合适……”
“你说,无妨。”
“我们此次击溃了嬴无翳,也是勤王的功臣,按说天启城近在咫尺,难道不能从帝都补给?不是说今天皇室的使团都来了么?”百夫长嘿嘿地笑笑,“实话说,兄弟们还都想进京去看看,听说天启城的繁华那是万城之城。秋叶跟它比起来,就好比乡下了。我家里人还托我买点帝都的小东西回去,也送送亲友,知道我们这次出来,是大胜凯旋。能进帝都,在我们那里,可是个有面子夸耀的事。”
“我也没去过帝都,也想去看看……不过我倒确实是见了钦使,午后钦使大人来了我军营中,赏赐了我玉璧、金券和公卿的礼服,没有提补给的事,至于进京朝觐,还是老说辞,要等待钦天监观测天相选定吉日之后才能定夺。”古月衣收敛战衣,席地而坐,随手往锅下扔了根木枝。火光照着他年轻的脸,他神色漠然,“玉璧、金券和礼服,纵然是很好,可惜不能拿来当药用,当饭吃。”
百夫长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了古月衣话里的意思:“我们也是正正经经的勤王之师……”
“臣子为皇帝死,被看作理所应当的事。皇帝并不以为你有恩于皇室,你的所作所为,只不过证明你的忠诚。而皇室是否同意补给,和是否召见,又是另外一回事。”古月衣抽动着鼻子,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着米汤淡淡的香味,“粥熟了吧?我跟你们一起吃一碗。”
“稀得很……”百夫长搓了搓手,“怕是委屈了将军。”
“没什么委屈,现在回营,怕是也断火了,总不能让亲兵再单为我做饭。我也不是故意要亲近士卒,我主营里,也是稀米粥和两个粗麦面饼子。”古月衣笑笑,年轻的脸上满是不在乎的神情。
军士们围了过来,百夫长领的这一队还剩五十多人,围绕着锅,一一席地而坐。百夫长坐在古月衣身边,解开一个粗布包,里面是摞得整整齐齐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