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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唱歌是她的命运,是命运把她送上这艘回响着歌声的天鹅船。她本来会在花开魔幻地,也许在那儿当个牧羊人的妻子,那个浪漫的童梦已经给滔滔洪水冲散了。这些年来,她有时会想起燕孤行,想起他早夭的生命。

    在船上初见但梦三,他让她想起燕孤行,但他们的味道全然不同。燕孤行身上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味,在她的回忆中,竟渐渐化成尘世的气味。但梦三身上带着的,是一个人自己皮肤的味道,孤独而凄凉。

    她爱但梦三,就像一个妹妹爱她善良的兄长,那是多么朴拙的一份感情。

    她望着放在床边的一盘红枣糕,那是贝贝怕她饿,特地做给她吃的。

    “你吃一点吧,贝贝说是补血的。”她以妹妹命令兄长的口吻说。

    “你不吃。”他问她。

    “我没胃口。”她微弱地回答他说。

    但梦三拈起一片红枣糕,慢慢地吃,哄她说:“你不吃东西,哪有气力跟我们回帐篷去唱歌?”

    大妈妈给她做了许多漂亮的歌衫,她以为再没有机会穿了。第一次上台的歌女,都有点怯场,但她一点也不,好像唱歌是她的天职。有时候,她会想起跟燕孤行在帐篷里看星斗的那个晚上,记忆中,连那个妖里妖气的小村落,好像也镀上了一层五彩幻影。可惜,歌舞团的大帐篷很漂亮,没有可以看到星星的破洞。

    这时,山上传来灰色教堂的钟声,像天堂的呼唤:“敲钟了。”她对但梦三说。

    然而,教堂的清音救不了她。

    那天半夜,她突然感到全身的血管疯狂震颤,一把邪恶的声音从她里面吼出来,像男人的声音,也像女人,对她说:“起来!起来!”

    她着魔似的掀开身上的被子,看见大妈妈睡在舱房另一边一张临时放置的床铺上,像昏睡似的。她下了床,披上放在旁边的一件斗篷,跌跌绊绊地走出房间。

    天鹅船停在岸边,没放桥板,她一脚踏空,竟没掉到河里去,而是像猫儿般着地。她踉跄往前,赤脚穿过与人等高的芦苇,走过一个阴森的古墓,越过一片荒芜的荆棘丛,脚下竟没流一点血,然后,她走进一个野树林。

    一阵漫天漫地的狂风席卷而来,她几乎站不稳,头上的帽兜给吹开了,长发扑面。这时,一场暴雨冲下来,雨的颜色像鲜血,发出腥臭的味道,是乌鸦的血。死乌鸦如雨般撒落,覆盖了林中的荒草,堵住她双脚,她吓得往后退,血雨打在她脸上,打进她眼睛里,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摔然变得像野豹般亮。

    树上的猫头鹰尖叫,眼睛暴凸,红雨不停地下,树枝在狂风中战栗,根抵也流露出畏惧。她害怕了,大叫:“是谁?”

    一声乖戾的大笑从黑暗中冒出来,但她什么也看不见。死乌鸦停止掉落,而依然红得像血。

    “神王再生!”一把男声以无比敬畏的语气呼喊,那声音好像从一棵狰狞的老树后面叫出来,却没有形影,瞬间碎成千万个回音。

    “神正替换了她的血!”一把女声以欢欣的口气从另一棵更狰狞的老树后面叫出来,同样碎成让人背脊发凉的回音。

    “可惜她是个女的。”男声沉郁地说。

    “但她胜过千亿个男人!”女声骄傲呐喊。

    “亲情啊!多么优秀的灵魂!”男声号着。

    “优秀的血遍布她全身。”女声尖锐刺耳又谄媚。

    “你们到底是谁。”蓝月儿大叫。

    “吾等是汝之仆人。”男声变得卑屈。

    “汝是吾等之主子。”女声如诵唱般喊着,几近呻吟。

    老树突然长出了舌头,高喊:“女王!女王!”

    林中野草长出一张张可怖的女人脸孔嘶喊:“昨天汝是凡人,今天汝是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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