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鹰身女妖
我憎恶完全虚构的东西……
应该总是有一些事实基础……
——拜伦
莱拉和威尔各自带着沉重的恐惧醒来:仿佛行刑当日上午的死刑犯。泰利斯和萨尔马奇亚在照料他们的蜻蜓,为它们带来在外面油鼓上的电灯附近捕到的蛾子和从蛛网上捉下来的苍蝇,还有锡铁皮盘里的水。看到莱拉脸上的表情和老鼠状的潘特莱蒙紧贴着她胸口的样子,萨尔马奇亚夫人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同她说话。与此同时,威尔离开棚屋到外面四处走走。
“你还可以作出别的决定。”萨尔马奇亚说。
“不,我们不可以,我们已经决定了。”莱拉说,顽固,同时也很害怕。
“如果我们回不来呢?”
“你们不必跟去。”莱拉指出。
“我们不会抛弃你们的。”
“那要是你们回不来怎么办?”
“我们将为一件重要的事情而死。”
莱拉沉默了,以前她没有真正看过夫人,但是现在在石脑油灯模糊的光线下,她可以非常清楚看见她。她站在桌子上,离得只有一臂远的距离,她的脸平静而慈祥,不美,不漂亮,值正是那种你生病、不乐或害怕时乐意见到的脸。她声音低沉、感情丰富,在宁静的外在性情下流淌着欢笑和幸福。在莱拉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在床头为她读书,没有人给她讲过故事或同她一起唱儿歌,然后吻她并把灯熄灭。但是现在她突然想:如果真的有什么声音能够呵护你的安全并用爱温暖你的话,那会是像萨尔马奇亚夫人这样的声音。她感到心里有一个希望,希望有一天自己有一个孩子,可以用这样的声音去安抚她,为她歌唱和催眠。
“好吧,”莱拉说,她发现自己的喉咙哽住了,于是咽了口唾沫,耸了耸肩。
“我们看着办吧。”夫人说着转过身去。
一吃完那些薄薄的干饼,喝完那苦苦的茶——那些人只能提供这些东西——他们就谢过主人们,拿起自己的帆布背包,穿过棚屋镇子朝湖边出发了。莱拉环顾四周找她的死神,他果然在那儿,彬彬有礼地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但不想靠得更近,不过他不停地回头看看他们是否跟了上来。天空笼罩着阴沉沉的雾,与其说是白天其实更像黄昏,鬼魂般飘动的雾从路上的水坑里阴沉沉地冒出来,或像被遗弃的恋人一样紧紧缠绕在头顶的电线上。他们没看见一个人,也没看见几个死神,但是蜻蜓们掠过潮湿的天空,仿佛在用看不见的线把这一切缝在一起,看着它们明亮的颜色在来回闪烁真是赏心悦目。
没多久他们来到了居住地的边缘,沿着一条缓慢流动的小河,穿过光秃秃的矮小繁茂的灌木丛行进着。不时,他们会听到一声刺耳的嘶哑叫声或是一些两栖动物被惊动后的拍水声,但是他们看到的惟一一只动物是一个跟威尔的脚一样大的癞蛤蟆。它只能充满痛苦地朝两边跳,好像受了可怕的重伤。它横躺在路中央,努力想躲开,它望着他们仿佛知道他们有意要伤害它。
“最好是把它杀了。”泰利斯说。
“你怎么知道?”莱拉说,“也许它仍然喜欢活着,虽然一切是这个样子。”
“如果我们杀了它,我们就把它带走了。”威尔说,“它想待在这儿,我已经杀了够多的生物,即使是一摊这样污秽停滞的水也许也好过死亡。”
“但是如果它处于痛苦之中呢?”泰利斯说。
“如果它能够告诉我们,我们就会知道。但是既然它不能告诉我们,我就不打算杀死它,那样做只是考虑到我们的感情而不是这只癞蛤蟆的感情。”
他们继续往前走。不一会脚步声的改变告诉他们,附近有一个出口,尽管雾更浓了。潘特莱蒙变成了一只狐猴,并且把眼睛瞪得最大,紧贴着莱拉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