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狭路逢(1)
夏日的凶悍阳光终于突破了正在破碎的雨云,千军万马一样猛扑下来。
这是第三天早晨。
一夜的暴雨没有冲刷走半分暑气,四面歪扭的房子落下的依旧是发蓝的短小影子。早起的居民在遍布积水的街道上,又看到熟悉的白亮亮的斑点到处晃动,于是长叹声委然落地:“又是一个大热天。”
突然之间,从城墙上四处传来的可怕号角声如同怪兽跃上天空,蓦地撕破了厌火城的炎热的寂静。它们回荡在四面八方,潮水一样相互挤撞,响彻厌火城的上空。
在被这号角声吵醒前,鹿舞正蜷缩在十几捆稻禾铺成的软床上呼呼地睡懒觉。她睡觉的地方又窄小又黑暗,还摇摇晃晃的,但却可以俯瞰大半下城和大片晶莹海面。那不是一个家,而是处在一座半倒塌的城楼顶上。
厌火城的形状就如一条弯腰跃起的鲤鱼,弓起的脊背向着陆地,柔软的腹部则朝向大海。鱼脊背上有一连串的七座城门,各自连接着通衢大道。下城的旧城墙原来不但包围着鱼脊背,还蜿蜒着爬过大半个海岬,保护着厌火朝向大海的一面。
这一段城墙代表着厌火城抵御澜州海盗的过去,但一百多年来形势易变,轮到东陆各港口对着日益强大的羽人舰队和海盗而岌岌自危。
羽人们修建起来的这条面对大海的城墙,也就失去了作用。
它先是被燕雀和海鸥所占领,随后又变成了无翼民们违章改建房的矮墙和猪栏石,在一百多年的岁月里倒塌了大半,只余下十余栋半倒塌的箭楼和几座城门楼子,对着空阔的大海,做着最后的虚伪的恫吓。
鹿舞翻身而起,侧转头听了听这如泣如诉咬进每一个人头皮里的号角声,撇了撇嘴。
她利索地跳起身来,换了件浅葱绿色的短上衫,扎上一幅漂亮的茶色宽幅缎子腰带,梳洗打扮干净,猛然间听到一阵轻微的咕咕声。原来半塌的屋顶破洞——那就是她的窗户——外落了只小白鸟,只有拳头大小,爪子是红色的,套着个银环,正在探头探脑地往屋子里看着。
鹿舞看完鸟儿传来的密信,随手一搓,那张纸就化成了一缕青烟消失在她的手指间。
她歪着头想了想,嘴角边浮出一丝笑来。
“该出发了!”她高喊道,一道烟地冲下楼梯。
随后“噔噔噔”地又冲了上来。
“开饭啦!”她对着床下喊。
一只大黄猫“喵”地叫了一声,还没完全醒来,就蒙头蒙脑地从稻草堆里冲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朝摆放食盆的门后冲去。还没等它冲到位置,已经机灵地发现那盆子里空空如也。它不满地哼了一声,拼命地煞住脚步,夹起尾巴又想往回窜,被鹿舞一把揪住耳朵给拽住了。
“喂,又往哪儿跑?跟你说话呢。总不想醒,这样多不乖,偶尔也要干点正事呀……”
阿黄眼看跑不开鹿舞的一通数落,哼哼了一声,将头转了开去。阿黄的鼻子有点塌,这让它不想理人的时候,就显露出一副拽拽的样子。
鹿舞偏要把它的头拨回来,对着它的眼睛说话:“下次我喊出发了,你就要立刻跟上,听到了没有……看你这副懒样子,怎么出来跟我混江湖。眼睛干吗眯眯的,是不是昨夜里没睡好,是不是又出门追隔壁的小白去了,说了多少次了,你和它们不一样,路边的野猫不要惹……”
阿黄懒得争辩,只是努力把眼睛闪开,把全部精力都转到窗台上还没离去的那只红爪白鸟身上。
“今天我心情不错,就放过了你。”鹿舞松手放开阿黄的脖子,原地跳了个圈,一边跳着自编的舞一边唱:
“大骆驼呀,饿得慌,
想吃兔肉萝卜汤。
兔子关在萝卜筐,
萝卜兔子丢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