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迪斯尼世界乐园。他看见自己穿着白色的制服,开着一辆白色的大篷车,上面有像卷耳状的标志,当然,外表上不能让人觉得这是一辆救护车,不能把付了钱来游玩的游客吓跑。
盖基坐在他的身边,皮肤晒得黑黑的,眼睛中闪烁着健康的光泽。在这儿,就在自己的左侧是那个可笑的怪人古菲,正和一个小男孩在握手,小男孩一脸恍惚的样子。
这儿是温尼正和两个穿着裙装的老奶奶在一起,另一个老奶奶在给她们照相。这还有一个小女孩穿着她最好的衣服在喊:“我爱你,迪格!我爱你,迪格!”
路易斯在和儿子一起巡行,他和儿子是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值班警戒的,他们无休止地开着白色大篷车巡行着,车上的闪光灯罩了起来。他们不是在找麻烦,他们不会,但是若有麻烦出现的话,他们会随时准备好了去处理这些麻烦的。
在这样一个充满了快乐和乐趣的地方,也潜伏着危险,毋庸置疑,在主大街上买胶卷的笑着的男子可能会突发心脏病;一个怀孕的妇女可能在走下马车的阶梯时开始感觉出分娩的阵痛;一个长得像杂志封面女郎般漂亮的十几岁的女孩可能会突发癫痛,跌倒在路上。还会有中暑的、心肌梗塞的、脑溢血的病人,也许某个夏天闷热的下午还会有人被雷电击中;甚至还有渥兹恐怖大帝也在这儿,他可能会被人无意中瞥见在单轨车附近,或在偷偷地看着飞旋的丹保车。在这儿,路易斯和盖基只把它看做是迪斯尼乐园中的另一个人物,就像古菲和米老鼠一样。但是,渥兹恐怖大帝是一个没人愿意和它合影的人物,也没人愿意让自己的儿子或女儿认识它,而路易斯和盖基认识它,他们以前什么时候在新英格兰面对过它,它在等着用玻璃弹子噎死人,用干洗衣袋闷死人,用电电死人。渥兹恐怖大帝无时无刻不在人们的生活中。花生、牛排、烟都能导致死亡。肮脏的针,有毒的虫,垂落的带电电线,熊熊燃烧的森林大火,旋转的滑板,都会把小孩子致死。
当人们洗澡时,渥兹恐怖大帝也在你的浴室中;人们乘飞机时,渥兹恐怖大帝也在和你同行。它在人们喝的水中,在人们吃的食物中。当你独自一个人感到害怕向着黑暗大喊“谁在那儿”时,它的回答会传过来:别害怕,是我,嗨,你好吗?你得了肠癌,多么游手好闲的人啊,嗨——嗬,让我们走吧!毒品贩子拿着刀站在门口,半夜里打来电话。一大把药片全吃下去。嗨,伙计们,我的名字是渥兹恐怖大帝,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渥兹好了——噢,我们现在是老朋友了。
我来是想让你得心肌梗塞或脑溢血或别的什么,我是来打倒你的。我不能久留,还要去看一个生孩子得了产后大出血的女人呢,然后我要去奥马哈做点使人吸烟致死的工作呢。
路易斯想着,那个小女孩纤细的嗓音在大叫着:“我爱你,迪格!我爱你,我相信你,迪格!我会永远爱你,信任你的,我会一直很年轻,我心中惟一的渥兹恐怖大帝是那个从那不拉斯加来的温柔的骗子!我爱你!”
我们巡行着——我和我的儿子——因为我们知道死亡的根源不是战争或性生活,而是与渥兹恐怖大帝的那场高尚的、无望的、令人厌恶的战斗。
我和我的儿子,我们开着白色的大篷车,行驶在佛罗里达的晴空下。我们巡行着,虽然车上信号闪光灯罩了起来,但我们需要时可以使用它——没有人需要知道,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因为男人的心肠更硬些;男人们种下他们能种的东西——然后来照料它。
路易斯断断续续地想着这些毫不连贯的东西,把清醒和半醒的状态逐渐分开,慢慢地所有的思绪都停止了,疲惫使他陷入了无意识无梦境的睡眠之中。
就在黎明即将到来,太阳刚要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声音很慢,听起来走路很笨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