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几弯,有的地方亮些,有的地方暗些。一分钟过去……雾气中出现成团纠结,隔着漆黑的条纹,像手臂……混沌之上又是混沌,旋转着涌向浅色的轴心,那是涡流,那是气漩。凝定,静止,铺展在半个苍穹。
她听见范喉咙里发出一丝气声,他说了句什么,调子像唱歌,不是特里斯克韦兰语,当然也不是萨姆诺什克语。“那边那一小片,我一生都住在那里。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是寰宇之王。连做梦都没想到,站在这里,一眼看尽这一片美景。”在她肩头上的手一紧,接着放松,轻抚她的后颈,“看的时间长了,能不能看出各界的划分?”
她缓缓摇头:“但很容易想像出来。”她没放在他后背的那只手一挥。大致说来,意识区界与银河展开的方位相当:零意识深渊位于银河发微光的内核,外面远一些的地方就是广袤的爬行区——人类的诞生地。在那里,光速是无法超越的,无数文明体系生生死死,不知天外有天,也不为天外人所知。内核向外五分之四处的星群便是飞跃界,一直向外延伸出去,中转系统之类的地方便包容其中。在飞跃界,寰宇文明网络已经以种种形式存在了数十亿年。网络本身不是一种文明体系,很少有哪种文明体系的生存时间超过一百万年。但网络对逝去文明的记载是相当完备的。有的可以解读,但更多的情况下经过不断阐释译解,从一个灭绝的种族传递到另一个灭绝的种族,终于内容漫漶,无可稽考——情况之糟,远甚于网上传递的通过多种语言中转的信息。但有些事还是清楚的:意识区界从古至今便存在着,现在只是稍微收缩了一点;从古至今便有战争、有和平;不断有种族或是无数小帝国从爬行界升至上界;也不断有种族实现飞升,成为天人——或者天人的猎物。
“还有超限界呢?在哪儿?”范道,“就是那边的暗处?”星系之间黑暗的条纹。
拉芙娜轻声笑了:“包括那些,还有……看那些气旋外面,也是。”从银河内核向外超过四万光年的地方大多属于超限界。
范·纽文长时间默然无语,她感到他轻轻哆嗦了一下。“跟那两位轮子上的伙计谈过之后,我——我想我有点明白了你给我的那些警告。我不懂的事情太多了,那些可能致我于死地的事。也许比死更糟……”
常识到底还是占了上风。“你说得对。”她轻声道,“不光是你,也不是因为你在这里的时间太短。你大可以学一辈子,但到头来还是不懂。一条鱼需要学习多长时间才能明白人的动机?这个比方不太恰当,却很实在:在超限界的天人们眼里,我们就像无知无识的牲畜。你想想人对禽兽做的那些事:天才的事,残酷的事,慈爱的事,还有毁灭一整个动物物种的事。这些事在超限界中,每一种都会翻出一百万个新花样。宇宙的界分是对我们的保护。没有这些分界,人类和相当于人的智慧生物可能根本不会存在。”她朝外面的星群挥了挥手,“飞跃界和爬行界就像海洋深处,我们就是游弋在深海里的动物。我们的位置深极了,海面的生物,无论它的智力超过我们多少,想抓住我们总不大方便。是啊,它们也钓鱼,有时候还在浅水里洒满我们根本无法理解的毒药,但深海总还是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她顿了顿,这个比方还有可以生发之处,“和普通的海洋一样,上面的水层不断掉下些残渣。有些东西只有上面能造,必须有接近自我意识的自动化工厂才能生产出来——但落到下面还是能用。蓝荚跟你说话时也提到过这些东西:反重力材料、预测系统,等等。这些东西到了飞跃界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要拿到它们,则要冒巨大的危险。”
范转过身来,背对窗口和星空,面向着她:“可总也少不了游向上层的‘鱼’。”一时间,她以为自己失去他了,他被那种拼死飞升的冲动攫住了,“不起眼的小鱼,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只为跃过龙门……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