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孩子们踏上舱门时,他们觉得自己又把一件不可分离的东西留在脚下的土地上,回头看去,见那株小草在微风中摆动,象在叫他们回去, 孩子们的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他们向身后的那块土地最后看了一眼, 就走进了飞机。这架军用运输机内部很宽敝, 还临时安装了一排排的椅子, 但没有舷窗, 只有高高的机顶上的一盏日光灯发出昏暗的光,孩子们已同自己的土地隔开了。在椅子上坐下后, 孩子们的眼泪越流越多, 又站起来跑到舱门向外看, 舱门已经关上了, 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窗口, 那里已挤着一堆向外看的孩子, 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美方机组人员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们按回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半小时后, 发动机轰鸣起来, 飞机向前滑去, 大地通过机轮把微微的震动传了上来, 象是妈妈的手在轻轻地拍着孩子们的后背。机内的每一个孩子都想把这一时光延长再延长, 终于,随着机身微微一抖, 震动消失了, 孩子们同母亲土地的最后一丝联系中断了。有孩子失声叫了一句“妈妈!”, 其他的孩子也都哭出声来。有人扯李智平的衣服, 扭头一看是挨着他坐的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 她给他看两株小草, 可能是进机场前拔的, 也可能是刚才趁乱时拔的, 并默默把其中的一株送给他。
李智平就这样带着一株小草飞离了祖先的土地。以后,在北美洲那簸沛流离的生活中, 那株小草时时陪伴着他。无数个深夜, 在思乡的梦中醒来, 他总要看看那株小草, 玫瑰星云的光给她那早已枯黄的身躯又镀上了一层生命的绿色, 这时, 总是有一股暖流涌遍了他那已在奔波中麻木的身体, 在爸爸妈妈从冥冥中传来的目光下, 他那疲惫的心又唱起了童年的歌......
这样的事几乎贯穿了第一块国土交换的全过程, 小草、树叶、花朵, 甚至石子和泥土, 只要中国孩子想带一点这类国土上最普通又最根本的东西做纪念时, 美国孩子就惊恐万状, 他们多次要求召开各种级别的会谈来讨论这个问题, 并要中方做出保证禁止移民从这块土地上带走那些用做纪念的东西。他们解释说这样做是出于防疫需要, 大多数中国孩子都相信了。只有不多的人明白美国孩子这样做的真正用意。
六月七日, 首批交换的两块国土都迁空了, 在对方第一批移民到来之前, 两块国土上分别举行了交接仪式。
陕西省的交接仪式不是在省城, 而是在一个村庄旁进行的, 我们的四周, 是沟沟壑壑的黄土山, 祖祖辈辈的耕作在山上留下道道梯田。极目望去, 黄土山一直伸延到天边,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这块深沉而善良的土地养育了不知多少代中国人, 现在, 就要被她所养育的最后一群孩子抛弃了。
参加仪式的有十个交接委员会的孩子, 中美各五个。仪式很简短:我们把自己的国旗降下来, 美国孩子把自己的国旗升上去, 然后双方在交换证明上签字。那几个美国孩子全副牛仔打份, 把这里当成了他们新的西部世界。
仪式只持续了十分钟,我用颤抖的手把降下来的国旗叠起来, 抱在胸前。现在, 我们五个孩子在这里已经是外国人了。我们都默默无声, 这之前迁移工作的劳累使我们的精神都有些麻木了, 要完全理解这一切还需要时间。广阔的黄土地象爷爷饱经沧桑的脸, 这张一直伸延到天边的巨大的脸此时默默地看着苍穹, 周围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黄土地永远埋葬了本想对我们倾诉的千言万语, 默默地看着我们离开。
我们不远处停着一架中国的直升机, 我们将乘它飞出这块已不属于我们的土地, 到第二个交换的省份甘肃去。我突然产生一个愿望, 问美国孩子:我们能否步行走出这个块已属于他们的国土? 那几个小牛仔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