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表现出了他几乎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才智——他宁可忍受滥发交钞带来的财政性通货膨胀,也始终坚定着保护交钞的政府信用,民众可以自由地用交钞交税。对于这一点,石越暗里是很佩服的——他当然不知道这是远在金陵的王安石给吕惠卿的建议,退出政坛后又遭丧子之痛,王安石虽僻居于石头城畔,但对于大宋朝的一举一动,却也从来未曾忘怀,他地位转换之后,很多事情反倒看得更加清楚了——所以,原本石越认为钞铜的比率是不会出大问题的,小小的波动不可避免,但应当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陕西路转运使范纯粹,这个在才能与品德上都无可挑剔的传统士大夫,却在无意中引爆了手中的震天雷。
“学生曾经考察过陕西路钞贱钱贵的原因。”范翔偷眼看着石越的神色,既得意于自己的见识,又有担心班门弄斧,略显谨慎地说道,“学生以为陕西的局面,实是范公举措失当造成的。因为马价下跌,范公为了让转运更加便捷,预备筹措十万贯缗钱与二万担茶叶,向银夏牧场买马、牛——这原本无可厚非,使牧民得市易之利,亦有助于河西之巩固。但是陕西府库却没有这么多缗钱,而河西之民,还不肯信任交钞,无法用交钞交易。所以范公就出了个昏招——他下令陕西商税只收钱,不收钞!范公一向主张重农轻商,他以为如此既不会伤农,那些商贩反正获利容易,便不在顾虑之内。但是范公却没有想到,他此令一下,无异于向陕西宣告:朝廷认为交钞不值钱!商人成惊弓之鸟,担心这只是朝廷的第一步,接下来就可能拒收交钞,任由交钞变成废纸。毕竟人人都能看见朝廷的钱钞越发越多,物价越来越贵,陕西原本又是极严重的地区。于是商人买卖时开始排斥交钞,农夫又如何能独善其身?结果便是今日这个局面……奸商买卖钞钱牟取暴利,谣言慢慢传遍国内,百姓无知,只看到交钞越来越多,物价越来越高,朝廷还在议论什么五五征税,这都是在推波助澜。各地钞钱比跟着大变,物价随之混乱……可笑的是,京师地方,公卿士大夫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河东路以为这些事情是奸商运钱进陕买钞引起的,竟然禁止铜钱入陕,结果反倒是让百姓更加深信不疑了!他们以为是以邻为壑,却不知是在火上浇油!”
“他们不是在火上浇油,而是在釜底添薪。”秦观笑嘻嘻说道,“你要说陕西的商税收铜钱竟然让汴京物价混乱交钞大贱,我劝仲麟还是三缄其口的好。这些事连我听了,都有些晕晕乎乎,莫名其妙,别人听了,只怕要以为足下非疯即痴。而今有人在火上烤,有人在釜底添柴,你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要引火烧身,才是正经。待他们烤焦了,柴烧光了,你还怕没有贤人来灭火吗?”
范翔听秦观说着这些极为露骨的话,心中不由得一凛,暗悔自己不该卖弄聪明,他悄悄抬眼看石越,却见石越淡淡说道:“若是将锅子烧穿了,大伙最后都要饿肚子。不过而今朝廷心腹之患,还是在益州。屋漏易逢连夜雨,有些隐患,太平无事时看不出来,定要碰上这么一个当儿,才会一股脑地冒出来。干脆一次全发作出来也好,不破则不立。荐仲麟为刑房都事,原是看仲麟在地方断案颇明,好几件大案,都办得极出色,连皇上都夸赞过。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当初荐错了,只怕你去户房要更好些……”
范翔忙欠身道:“君子不器,学生愿意在各处多磨砺些。”
“说得好,君子不器。”石越笑道,“便是这句话了。”正说话间,却见侍剑到了门口,禀道:“学士,太傅府来人请学士过府议事。”
石越与范翔、秦观相谈甚欢,原本谈兴未尽,但文彦博是皇帝特旨允许在自家府里办公议事的,既是文彦博相请,他知必有要事,却不敢怠慢,连忙点汤送客。待二人告辞而去,石越略整了整衣冠,便吩咐备车马,急急忙忙要去文府。却听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