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然熙宁归化,在下以为略嫌操之过急。西南夷之叛,若止以武力镇压,虽孙、吴再生,亦无能为。相公果然想要平息战火,在下以为还是要剿抚并用。”吕惠卿虽说得冠冕堂皇,但石越的立场却也很分明,这话分明是要吕惠卿承认熙宁归化失败。
吕惠卿当然不可能答应,但他此来,却不是与石越争辩政见的,因此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道:“即便是剿抚并用,总要先能剿方可抚。不能战者不可言和。子明以为,应当如何剿?派谁去剿呢?”
石越也知二人基本立场相差太远,逞口舌之利无益,他听吕惠卿话中有妥协之意,便也不愿咄咄逼人,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依在下之见,经略使若不能速定,益州提督使却应当早点定了。”
吕惠卿微微一笑,他曾听到过风声,皇帝有意用高遵惠为益州提督使,传闻便是石越所荐。这时石越提起此事,其意甚明——要起用高遵惠,渭南兵变的案子就要先结案,怎样处置唐康、田烈武等人就要有个定论。吕惠卿苦于在军中没有根基,他深知如今禁军中势力最大的是西军,而石越在西军中威信极高,在朝廷中又素有知兵之名。在推荐经略使时,若能得他一言,分量便大不相同。但他也知道,既然是有求于人,那当然不能空手而来。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不瞒子明,益州提督使的人选,我亦是想了几日了。”吕惠卿笑道,“高遵惠虽是戚里,但为人谨慎知兵,亦能有担当,正可提督益州,不知子明以为如何?”
石越却故意叹道:“可惜他这次只怕亦脱不了干系。”
“法理不外乎人情。”吕惠卿正容道,“此案拖到今日,不当再拖,须得早点给天下军民一个交代,若无罪则罢,便是有罪,政事堂也理当保全这几个人,请皇上特赦。某忝为宰相,绝不会做让忠臣义士寒心之事。”
“若能如此,亦是国家之幸,高遵惠若得脱罪,倒确是上佳之选。有他坐镇,禁军可无后顾之忧。”石越随声附和,却绝口不提唐康。
吕惠卿点点头,又恳切地说道:“我与子明,政见常有不同,这亦不必讳言。但吾辈虽意见分歧,用心却都是为了国事,这点是相同的。我素知子明与他人不同,凡事都是以国家为先的。不比朝廷中有一等人,自居‘君子’,却为了意气之争,或为明哲保身,而坐视国帑空耗,局势败坏,此辈夜半扪心自问,宁不有愧?真不知似这般人,能称‘君子’否?某虽不才,但每念及不能辅佐圣天子致太平盛世,常坐立不安,夜不能寐。不管益州路现在究竟如何,速择良将,打上几个胜仗,对国家皆有百利而无一害。吾辈既为朝廷公卿,受皇上重恩,当此主忧臣辱之时,应当先放下争议,不计个人荣辱,以国事为先……”
他言语切切,令人动容。石越虽然知道吕惠卿在位,熙宁归化便无法纠正,以他生事邀功的天性,国家亦无法休养生息。于公于私,他都一定要将吕惠卿赶出政事堂。但吕惠卿既然开出了赦免唐康的价码,他亦不能不有所回报。唐康的案子,若吕惠卿真要从中作梗,结果如何也难以预料。他一向视唐康如亲弟,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而田烈武、李浑,更有性命之忧——李浑倒也罢了,石越与他素不相识,最多也就只是感到惋惜;但田烈武,石越却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而且,从公义来说,益州局势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他也无法准确知道,毕竟从益州到汴京,有十几天的时间差,各种信息又真假掺杂,令人无法准确判断。若再这么拖下去,风险也是极大的——万一突然矛盾爆发,到时候就真的悔之无及。尽快取得对西南夷的军事胜利,从短期来看的确可以稳定益州局势。当然,石越也有私心,他未偿不想借机来左右益州经略使的任命。
但是,这种妥协,也可能给吕惠卿喘息之机,甚至让宋朝在改土归流上越陷越深……权衡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