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他是得知司马光与王安石和解后,才想将王安石留在京师的,但王安石的官职安排却很微妙。若再次拜王安石为相,对旧党冲击太大,政局非但不会迅速稳定,反而会更加动荡;另一方面,政事堂的位置也不好安排,无论是出于补偿,还是出于旧党在政事堂占着半壁江山的政治现实,司马光都一定要当首相;而石越同样也动不得,赵顼心里清楚,理财平乱都非司马光所长,真正要救火,他必须倚重石越——且不论他将石越闲置了这么久,单以石越之资历威望,不放到右仆射的位置上,也断断说不过去。可仆射只有两个,难道让王安石去当参知政事、翰林学士?可王安石不是寻常的宰相,他首倡新法,算是新党之“赤帜”,待之薄了,不仅让朝中支持变法的大臣寒心,也会让人误会国策有变。所以给王安石一个什么样的官位,便非得费点脑筋不可……
这时候听到石越的禀奏,赵顼亦不觉点头,两府的宰相们煞费苦心——侍中的地位,还在左右仆射之上,却没什么实权,这是既不给王安石实权,面子上又做得好看。那什么王安石“年老多病”云云,自然是说得好听的借口。
石越见司马光已经平复了情绪,皇帝又点了头,便道:“陛下既已恩许……”
他话未说完,赵顼却又微微摇了摇头,似不太满意地喃喃道:“侍中、侍中!朕以为……”
皇帝先点头,后摇头,一时间让石越也摸不着头脑。哪怕是在官制改革前,通常被当成恩宠将要致仕宰相虚衔的“侍中”,也已是罕见的尊荣;而这还是新官制后,头一次准备拜侍中,而且还并非是作为一个人政治生命的句号出现……皇帝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侍中到、到底只是优宠,朕复召介甫,是要……同舟共济……两、两府军国重务……先商议而后施行……侍中参、参与政事堂、枢密会议,恐、恐招言官……”
赵顼虽然病情有所好转,但他中风的后遗症之一,便是说话不利索。一旦要说比较长的话,语句便会不连贯,更带有微微的口吃与发音的含混不清。但他这番话的意思,石越与司马光却是听得明白的。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是想要王安石当个“常备咨询”的高级顾问,而是想要王安石当一个不管具体政事,但对所有军国大事都有发言权、影响力的宰相!
果然,便听皇帝又说道:“……莫、莫若以介甫侍中兼平、平章军国重事。”
“平章军国重事!”石越几乎吓了一跳,他一抬头,看见赵顼热切的目光,不由得暗暗叫起苦来。这个“平章军国重事”,他一点也不陌生,太上宰相嘛!原本他也不在乎多不多一个“平章军国重事”出来,他只是次相,不是首相;而且以他的资历威望,就算只当个参知政事,说话一样分量十足,一样可以主导国策。问题是,对于王安石的执拗与不妥协,就算过了十多年,石越还是感到后怕。
但他却没有立即反对,反而几乎是习惯性地去看司马光。石越心里很明白,在这个非常时刻,只要司马光反对,皇帝就绝不会坚持己见。
司马光脸色也有点难看,但他望了石越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却抿嘴顿首道:“陛下圣明!”
石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见皇帝的目光移过来,他脑子一个激灵,一瞬间好像明白过来,连忙跟着顿首,道:“陛下圣明!”
离开福宁殿后,石越因另奉了旨意,也不去尚书省,辞了司马光,出宫后,便坐了马车,往王安石暂住的驿馆驶去。一路之上,石越不停地回想着司马光看自己的眼神。司马光竟会容忍拜王安石为平章军国重事,实在是让石越大为震惊。应当说,在本质上,司马光不是一个不通权变、不肯妥协的人,虽然有时候,因为性格的原因,使得他即使在妥协之时,身段也显得不够柔软,作风略显